【喻子】
劳伦斯三十岁的第二天,喻子醒来又没见着他。她坐在床上看着墙上的钟,已经接近中午,她想也许他都打死十二只小松鼠了。她身体还有些疲惫,淋完浴精神了一些。她下楼时闻到了奶油的香味,想必是威尔森夫妇在厨房忙活。拉波尔没在,应该是被劳伦斯带去林子里了。她没去跟威尔森夫妇打招呼,走出了房子。
天气依旧很冷,温度可能比昨天还低一些,喻子庆幸自己今天没像昨天一样光着腿出来,她洗完澡后换上了牛仔裤、羽绒服、羊绒靴,还戴了帽子裹了围巾,她很暖和。景色很美,湖水像那个男人的眼睛一样平静而深不可测,她走在林子里渐渐听到了让她感到冷的声音。
那是电锯声。喻子吓了一跳,湖边别墅、电锯、一对热恋的情侣、一对和蔼可亲的夫妇和一条可爱的拉布拉多……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难道不是一部老套恐怖片的开端?
而即便排除所有这些不切实际的臆测,电锯声本身就让人不寒而栗。它是噪音,也是摧毁生灵的声音,不带丝毫的怜悯。
寻着电锯声,喻子找到了劳伦斯。拉波尔站在远处聚精会神地盯着那个方向,可能也是被吓到了。
那个男人,穿着深灰的连体工服,正在伐树。
喻子觉得如果这不是她的噩梦,就是他彻底疯了。
她在他身后大声叫他,他都听不见,她绕到他身前,他总算停了下来。他放下电锯,摘了护目镜,像没事发生一样,跟她道早安,“宝贝,你醒了,吃过早餐了吗?”
喻子盯着电锯,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是的,这可一点儿都不诡异,这真他妈一点儿都不诡异。
*
喻子跟在劳伦斯后面。她依旧觉得这是她有生以来见过最古怪的画面。
方才钱斯和几个壮汉一起帮劳伦斯把他伐下的两棵杉木抬上了拖车,现在他跟钱斯一人背着根粗麻绳拖着拖车往回走。
“你知道吗,劳伦斯,一般人想做手工是去宜家,而不是去砍两棵树。你会被抓起来的。”喻子总算忍不住了。
“宝贝,我既不是一般人,也不喜欢宜家,而且我在我家里砍两棵树,白宫的那个唐纳德管不了。”懒懒的语气,但有些喘息,他累的够呛。
“好像你又准备火力全开的跟我辩论。”
“不是的,宝贝。最好的木匠跟最好的厨师一样,材料需亲自准备。”
喻子一恍惚,又想起那句this is for you,特别想问他小时候是不是也听过那个木匠的童话。她又觉得自己多心了,那是爸爸自己编的故事,他怎么可能听过,只是巧合罢了。世上诸多巧合之一。
她没再说话,带着拉波尔跟着他们慢慢往回走。
往后的几天,劳伦斯沉浸在他的电锯和木头里。那些声音喻子依然不喜欢,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可以在这样的声音里安静的看书或是看电影。有时候她瞥向窗外,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叼着根雪茄一副很是踌躇的模样,她会无声的笑出来。
感恩节大餐,他们是跟钱斯团队和威尔森夫妇一起吃的。一个大火鸡被分光,喻子嚼完最后一片火鸡肉意识到这个梦幻假期就要结束了。
晚些时候,人们都离开了,喻子和劳伦斯坐在客厅的老沙发上喝红酒。
她喝完一杯之后,问了一个她从来没想过会问劳伦斯的问题。“你有什么梦想吗?”
这个问题像个完整的笑话。他们都笑了,笑了很久。
但他真的回答了,特别诚实,他摇着头说:“我没有梦想。”
她一点也不意外,只是想到自己爱上的是个没有梦想的男人,她有些难过。
他看出了她的难过,温柔又置身事外地说:“我希望纽约喷气机拿超级碗,我希望QPR拿欧冠冠军,我希望Crossbow走上正轨,好让克里斯别他妈老来烦我,我希望我投给GOP的那些钱别他妈打了水漂,我希望美国继续伟大下去……但我没有梦想。”
“你有那么多钱,你可以改变世界啊。”她脱口而出。
他讽刺的笑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很刺耳。
“宝贝,我早就改变世界了。”他拿起桌上那根抽了一半的雪茄,重新点上,吸了一口到嘴里,过了一会儿才吐出来,“我每年花费在慈善上的钱你难以想象,但我确实不在乎那些钱是用在了环境保护还是穷人身上,你瞧我前几天还砍了树;QPR在切尔西和曼城之后再次改变了英超格局,你不会真的天真的以为那是克里斯汀-陆一个人做到的吧?还有很多,我想你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
“资本的力量。”她喃喃道。“资本与才华一起改变世界。”这个刹那,喻子耳边仿佛响起了电锯的声音,她又想到辛迪的话,浮华背后是冰冷残酷的资本主义。劳伦斯真的跟他的父亲很像,有点老派也可称之为经典,喜欢猎/枪,喜欢传统运动,认为美国很伟大,对communist嗤之以鼻,支持GOP,跟谁都可以开玩笑,但骨子里比谁都强硬。
她从他嘴里拿过雪茄,“我记得你不喜欢雪茄。”
他耸耸肩,“我父亲在这个房子里有三个雪茄柜,无数的雪茄,他死了,我不能浪费。”
她把雪茄放到唇边,大力吸了一口,在此之前,她从未试过。她感受到与香烟不一样的一些东西,更加自然,更加凶猛与立体,更加让人晕头转向。
52书库推荐浏览: 顾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