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外人的面,溪光实在是不想被人发现她说话磕磕巴巴的秘密。所以,她一面行礼,一面糯糯开口:“见过,裴……祖母!”她当中停顿了一小会,旁人听了只以为是她迟疑不知如何称呼裴老夫人而稍作思付,最后转口喊了“祖母”反倒是显得她灵俏心思。
这果然就逗笑了裴老夫人,伸出手将溪光拉到自己跟前,“真是个招人疼的,难怪你祖母刚才一口一个‘央央儿’的说起你,要是我有这么个娇娇的孙女,也恨不能时时带在身边疼。”她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世间钟灵毓秀全集在这小姑娘一人身上了,等过两年完全长开了,也不知该是怎么一副惊动世人的容貌。
“这一声‘祖母’实在叫得我舒心,就把这给你带着玩吧。”裴老夫人正拉着溪光的手,从自己手腕间褪了唯一的那只墨绿通透的翡翠玉镯戴在了她的手上。
溪光自己就寄居在玉枕头里好些年,对玉石可算是熟得很。虽然那块玉枕还是皇宫里头赐下来的,可却完全比不上裴老夫人给的这只镯子来得水头足、颜色正。
“这……”宁老夫人瞧见了惊讶得很,“你怎么给了这东西?这可是……”
“都是身外物,有什么舍得不舍得的,何况你这孙女儿实在也讨我喜欢。我若早知道你家还藏了这么个好的,早就上门给我家那几个孙子提亲来了。”裴老夫人说着说着到真是有些唏嘘后悔了,连连叹:“晚了晚了。”前些日子,宁府三小姐同探花郎陈砚的亲事早就传得满京城都是了,要不然即便是定了亲也未必不能有比变数。
宁老夫人见自己这孙女如此被人喜欢,也只有自豪的份,不过嘴上总还要谦虚一番:“你这哪里话,你家那几个孙儿各个都是人中龙凤,还愁不着好孙媳?”
说到这,溪光便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裴溯,那裴溯可不就是这位裴老夫人的孙子。再想到那日的情景,她心中不由轻哼,人中龙凤倒未必见得,人精肯定是了!不然寻常人怎么可能有听见玉枕说话而不害怕的道理?这人简直匪夷所思了!
适时,丫鬟插了话道:“老夫人,陈大人在外求见。”
“哦?”宁老夫人有些意外,这才明白了为何她的央央儿刚才回来时脸颊绯红,想是这两人之前见了面的。“请进来吧。”
这陈砚是京中夫人各个都巴望着当女婿的男子,怎会不是卓绝人物,可偏偏老夫人对他不甚欢喜。
亲事是早两年宁相爷定下来的,当时陈砚尚未高中,不过一介苦读的布衣,而宁溪光也仍是犯着痴傻并未见好的。当时宁老夫人并未亲自见过这人,只是反复问及老相爷可否叫他知晓了央央儿的情况,均被告知是陈砚知情并且是自己情愿首肯这门亲事的。
那时起,老夫人就觉得此人……功利心极重。
寒门子弟愿求娶高门大户家的痴傻小姐,本身就很叫人怀疑动机。而至此之后,陈砚因着这一重关系愈发得老相爷看中,时常指点他文章政见。
而此刻,溪光就正在宁老夫人身侧,怎么会瞧不出她祖母神色有异,刚才的笑意好似全是被掩得干干净净,此刻眼中只透出了两分冷淡。这几日的相处下来,她倒也是摸透了老夫人的脾气,知晓她是个处事最为公允的性子,对底下人都是错必罚,功必赏。只是溪光不知陈砚到底是怎么惹了她祖母不痛快了。
“晚辈见过宁老夫人,见过裴老夫人,见过两位夫人。”
丫鬟领了陈砚入内,他举止守礼,态度不卑不亢,加之一副好容貌更是让人心生几分好感。就是宁老夫人瞧了,神色也不由缓和了两分:“陈大人如今也是官场中人了,也无需这般客气。”
陈砚垂首回道:“老夫人为长者,长者为尊,晚辈不敢造次。”即便是让老夫人言语讥讽,他还是语气和缓平静的回复,声音中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越发显得性情沉稳。
宁老夫人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时,一直坐在旁边默不作声的余氏站了起来欠身:“孙媳有些不适,还请祖母见谅,宁老夫人见谅。”
溪光从刚才一进来就已经开始偷偷打量这人,这余氏虽是一直低着头喝茶,可仍然是掩不住她眉眼间的低落神色。这一段时间内,她非但是没开口说话,更是连头也没抬起来过,好似整个人都神游在外。
说了这话,余氏便退了出去。溪光目光随着她外去,忽然心中生出了一个计策来,顾不上旁的她也匆忙告了退紧跟了出去。所幸这余氏出去后也并未走远,正站在不远处一颗银杏树下。
“夫人!”溪光唤了一声便往那走过去。盼兰在厢房外守着本要跟她一块过去,不过溪光见那余氏是独自一人站在那的,便没让她跟着。何况她待会所要说的话,也委实不宜再叫第三人听了去。
余氏正扶着栏杆看底下风景,听背后有人喊忙用帕子掩了掩眼角。其实她并未掉落眼泪,只不过是眼尾有些湿润。转过身瞧清楚了来人,勉强挤出了个笑来:“原来是宁三小姐。”
溪光满肚子的话要同她说,可这会子只能是将要说的内容简练,是故她问道:“夫人,怎了?”其实这般问话,也着实奇怪得很,她同余氏按理说才是头一次见面,哪有这样说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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