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_亦舒【完结】(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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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防身。”她说,“当敌人提起刀的时候,我们也要提起刀。”

    “这句话真熟,”我微笑,“你阅读的范围真广。”

    “嘿。”她冷笑,“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整天读书了。”

    “你不见得也整天抬着这管东西走路吧?”我问。

    “放在车后行李箱。”她说。

    我打个电话叫侍者送食物上来。

    “吃吃吃,”蝎子号扬扬手,“整天就是吃,告诉我,这些动物尸体的味道是否真的好吃?”

    我喝道:“你少捣蛋!”

    她大声笑,我看着她娇艳的笑晏,禁不住叹一声气,多么奇怪的一具电脑机械人,如果她往酒吧中一坐,我保证有一打以上的男人会向搭讪。

    食物送上来,我据案大嚼,蝎子摇头叹气。

    她说:“J3,你是一个英俊的男人,吃相是最败坏你形象的时候。”

    我抹抹嘴取牙签,“一切都是为了吃,人不能饿肚子,衣食足方能荣rǔ。”

    她凝视我。

    我说:“蝎子,你不应该想太多,你的资料储藏器太活跃,输出资料的时候混合太多你自己的思想,这是不良现象。”

    蝎子号说:“过一阵总有一具混合型电脑会出这种毛病,”她用手撑着一边头,“人何尝不是一样,哲学家与思想家也就是这类型的错误,无论是人是电脑,想得多总是无益的。”

    多么像一个少女的抱怨。我想起博士批评我对生命的观念太狭义,为什么要否认蝎子号不是活着的呢?她有思想,她有记忆,她的生命亦有期限。

    “我们出去溜达一下,”我说,“披上大衣。”

    “我又不会觉得冷。”她说。

    “我不想人家瞪着你,来,入乡随俗,谁叫你到我们的世界来。”

    她穿上一件小巧的皮夹克,显得神采飞扬,活泼美丽,缪斯说得对,蝎子号的确长得好。

    她问:“我们上哪里?”

    “我们去梵高纪念馆,”我说,“你应该读过文生梵高的故事。”

    “自然。”她说,“文生梵高,荷兰继伦勃郎后最伟大的画家,一八五四至一八九零,活了三十六岁,死于自杀,作品中只有生命脉搏之声,在八百幅油画作品,七百幅绘画中,活着的时候,只售出一幅,在他一八八二年写给他兄弟提奥的信中,他写:‘我亲爱的提奥,假如有人愿意出钱买我的画,勿与他争论价钱。”

    我沮丧的说:“蝎子号,你知识是那么丰富,胜过一般少女多多,我希望可以找到像你这样的女朋友。”

    “但我是一个价值近亿,博士花了三年多时间制造的机械人,”她向我眨眨眼,“我很难能可贵。”

    我为之气结。

    我们前往参观梵高的画,蝎子号着魔似的兴奋,她的手套在我的臂弯中,不住地说要收回她对人类攻击之辞,我觉得很高兴。

    电脑与人一样,也分种类,有些微型电脑门钟,只能奏六种不同的短曲子,正像有些人,只以jiāo配繁殖为大前提。

    蝎子号当然是电脑的最优秀分子,而我呢?我苦笑,与蝎子号在一起,我简直高攀了她。

    走得累了,我坐在长凳上等她,一位金发女郎游客与我攀谈起来:

    “那是你女朋友?”

    “噢——是。”

    “你们是中国人?”

    “是。”

    “她说得那么一口流利的荷语,真了不起,而且长得美。”

    “谢谢。”

    女游客离去,蝎子号与我算帐,bī着我承认我有勾搭金发女郎的陋习。

    后来我们在码头“借用”两辆脚踏车,我带她去看有名的“赛特时”堤坝。

    她很感动,她说:“你们人类居住的环境是那么差,但这么勇敢克服困难。”

    我说我不明白。

    这时白làng滔滔地卷上来,海鸥低飞,哑哑地叫,蝎子号用手拨顺海风chuī乱的长发。

    她说:“J3,你有想过吗?地球并非人类理想居住地。看你们生活多么复杂,再观察飞禽走shòu,它们可不必刷牙洗脸,在家设冷热水喉,夏天开冷气,冬天开暖气,又要备四季衣裳,盖房子买汽车,担心股票huáng金的上落。J3,你有没有想过,假如人类是地球上进化的,你们的生活应当如地里的百合花,不种也不收,但是那装饰的美丽,连所罗门最繁荣的时候,还比不上它。”

    我面孔变色,“什么意思?你指什么?”——

    “过去二十多天我不住搜集资料,处处发觉疑点,J3,我认为你们是从别的地方迁移来地球的。”

    “上帝!”我恐惧地说,“不要告诉我!”

    蝎子号笑了,“你与其它人一样,J3,你也不喜欢接触到这个问题。”

    我说:“曾经有科学家提出过这个问题,我也觉得合理。你说得对,人类在地球上太过无助,我们并不快乐,一只蝙蝠身上的装备就胜过人类一切科学发展,蚂蚁似乎更有办法适应自然环境。”

    “它们在地球上进化,它们才是地球上的土著。”蝎子号说。

    “蝎子,不管我们从什么极乐世界来,如果不能回去,多想无益。”

    “或者在那里,你们不必困在屋子与jiāo通工具中,不必穿衣服,不会老,而死只是以不同的形式出现,重生一次,你说是不是?”

    “也不必读书?考试?”我笑问,“不必在事业上竞争,不会失业?没有战争,没有饥荒?”

    蝎子微笑。

    我说:“也许在那里,女人可以像你这样,不必化妆,没有虚荣心,永远青chūn活泼。”

    这时候下起毛毛雨来,我与蝎子号骑脚踏车回去。路边有卖花的老妇,摆了一车的huáng色郁金香,青石板的路面濡湿地汪着一池池的汽油虹彩。

    我买了一束花给蝎子号,说:“我觉得地球还是不错的,或者我们已经习惯了。”

    她温和地笑。

    吸了一天的新鲜空气,松弛过后,我开始为晚上的工作而沉默。

    晚餐的时候,我叫了一客蔬菜沙拉,嘴里险些淡出鸟来,然而博得蝎子号激赏的目光,大概是值得的,我一向希望别人的生活愉快,包括机械人的生活。

    蝎子号服从地跟随我出发。

    我与她驾车到达皇室大厦,把车子停在转角,轻而易举避开守卫,进入七楼。一切qíng形与缪斯所供给的资料相同,只是办公室已下了班,静寂无人。

    我用百合匙开了门与蝎子进去,叫她注意摄像器,我们正要进入第二道经理室的门,蝎子低声说:“这扇门由电脑控制,密码每天更换。”

    “大水冲倒龙王庙,”我看蝎子一眼,“你来做。”

    她注视着门锁上的十个按钮,双眼在黑暗中jīng光闪闪,这时我名副其实地变了她助手。

    蝎子自工具箱中取出小旋凿,将门上的一块约二十公分见方的铝片取下,她蹲在地上,细细观察里面密麻麻的电子管,有时将电线微微拨动一二下。

    她坐在地上,看着这具小小的电脑沉思。

    我有点紧张,额角上有点冒汗。

    我轻声问:“如何?”

    “没问题,”她笑一笑,“看我的。”

    她按56414,门铃发出轻轻的音乐声——

    我听了马上“呜”一声笑出来。

    “为什么笑?”蝎子问。

    “有机会告诉你。”我说。

    蝎子轻轻一推门,我们闪身进入,关好门。

    我打量经理室的设备,轻轻问她:“你是怎样打开这道门的?”

    她说:“一具电脑与另一具电脑之间有某一个程度的感应与沟通,正如人与人一样。”

    我不十分明白,只有概念,但我点点头。

    我们伏在桌子背后,找到那具夹万。

    “是否电脑开关?”我轻轻问。

    她拆开了锁,查看半晌,驾轻就熟,一旋就开了锁,令我目定口呆。

    “老天,”我说,“简直跟开抽屉似的便当,告诉我,普通人开启这种锁需要多久?”

    “除非你知道密码,跟我一样快,否则带动警钟,非常麻烦。”

    我忙碌地翻阅着文件,一份一份,都是钻石买卖的合约,但不见任何与‘火箭’有关的东西。

    “怎么办?”我关上夹万。

    “文件不在这里。”蝎子有点失措。

    我低喝:“伏下,有人。”

蝎子号(4)

    我们缩到窗帘背后。

    经理室的门被打开,一个西装焕然的秃头男人拥着个艳女进来,他们嬉笑着,对这个环境似乎非常的熟悉。

    蝎子问:“怎么一会事?”

    我暗示她莫出声。

    他们两人在小型酒吧,取出酒喝,播放音乐,亲热地跳起舞来,看得蝎子大惑不解。

    我心中暗暗好笑,这是公司的经理,带女人到办公室来鬼混,碰巧撞见我们,倒给我一个机会。

    我把声音压得很低:“蝎子,你能不能制服那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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