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3!”她叫我。‘
我转头,张牙舞爪地装一个狰狞的样子,“叫我做什么?我是个残忍的食ròushòu。”
“去你的!”她扬扬眉毛。
我颓丧地说:“连机械人都看我不起。”
蝎子笑起来,我与她一起上楼,才到门口,就听见电话铃在响。
我开门进去接电话,是C7非常不耐烦的声音:“J3,你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反感而冷淡地答:“吃饭。”
他问:“你的工作进行得怎么样?”
“请允许我辞职。”
“什么?”
“辞职,”我清脆地回答:“我不gān了。”
他那边一片沉默。
“喂!”我说,“听见没有?我辞工了,你们另请高明吧。”我大力摔下电话。
蝎子看着我,她说:“是很幼稚的举止。”
“可是我出了一口气。”我坐下来。
“他们会生气的。”蝎子说,“不为你辞职,而因你的态度。”
“管他呢,”我痛快地说,“我一生没有放肆过,这次大快人心。”
蝎子号忽然掩嘴笑,她轻声问:“一生都循规蹈矩?那些金发女郎如何解释呢?”
我被她抓住痛脚,忸怩起来,“那……真是,那不算什么。”
蝎子号摇摇头,“缪斯关于你的资料,都是正确的。”
“当然。”
“你真是高温物理系的博士?”她问。
我斜眼看她,“猪猡都有博士衔头,为何你独独怀疑我?欺人太盛。”
“你如何会……”她措辞似有困难。
我接上去,“沦落到这种地步?”
“我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毕业之后,我找到一间小大学教书,与首席教授的意见不合,时常争吵,他是个老蠢才。后来我觉得不耐烦,便辞掉工作。”
“应该等他退休,为他辞职很不划算。”
“如果我是电脑,我也会那么做,”我瞪她一眼,“可是当时他令我的生活非常不愉快,我没有选择。”
“如果你现时仍在小大学里当助教,很多女学生会迷上你。”蝎子号说。
我不敢相信双耳,这是蝎子号对我说的惟一恭维之词。我说:“不敢当。”
她摊摊手,“可是现在你后悔也太迟了。”她说。
“喔,谢谢你。”我白她一眼。
“你应该忍气吞声的教书,找个女孩子成家立室,养两个孩子,过正常人的生活。”
“可是,”我不晓得她会不会明白,“正常人的生活目标不需要天份也可以达到,我随时随地可以养儿育女,只要我愿意。但是我想试练我自己,看看我是否有能力与本事做得更好,如果不让我有碰钉子的机会,我会痛苦一生。”
“孩子的笑也能安慰你。”
“是,但我现在还来得及结婚生子,只要我愿意,随时有半打以上的孩子会降临到世界上。”
“只要你愿意——”蝎子问,“真的?”
“愚夫村妇都能繁殖后代,你何必怀疑我的能力,”我说:“世界上总有愿意女人。”
“J3,你找女人不见得这么容易。”蝎子摇摇头。
我苦笑。
唏,怎么搞的,我怎么会与一个机械人谈起人生哲理,而且居然有对有答,头头是道的样子?
我看她一眼。
蝎子问:“你恋爱过没有?”
“没有。”
“为什么?”她奇道,“这里每个人都自称是恋爱结婚的。”
“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爱qíng是什么。”
“你知道吗?”她问。
“我知道,”我说,“你也许不相信,但是一生都在等候爱qíng来临,我不会妥协,我坚持守到最后一刻。”
“如果你的爱qíng始终没有来临呢?”她问。
“太坏,”我耸耸肩,“那么至少用一生时间来等待爱qíng,不负此生。”
“J3,你是一个奇怪的人。”她说。
“我以前有女朋友的时候,她们也这么说。”
“史蒂拉?”她问。
“史蒂拉是其中一个。”我说。
“史蒂拉有什么不好?”蝎子问。
“史蒂拉没有什么不好。”我问,“她十分好。””可是你没有娶她。”
“蝎子号,”我苦笑,“把你的资料再整理清楚才开口,凭什么一定得娶她?我不能娶世上每一个好女子。”
“你太麻烦。”
“是。”我微笑,“我很挑剔。”
“但失去史蒂拉时又那么伤心。”她说。
“我只是一个人。”我又摊摊手。
“你还在生博士的气?”她问。
“早就不生了,”我伸个懒腰,“jiāo朋友不比做投机生意,朋友要长期观察‘功’与‘过’,若单为一件事而与朋友绝jiāo,未免太不公平,不不,博士的功绝对盖得过他的过。”
电话铃响了,我要去接,蝎子号按住电话,她说:”如果是C7,你如何回答?”
我坚决地说:“辞职。”
“那么好,你告诉他。”
我取起话筒,“J3。”我说。
“J3,”果然是C7的声音,“请你将你意思再说一遍。”
“我不想再为组织工作了,请原谅我态度的不当,我觉得厌倦,我想辞职。”
“没有挽留余地?”C7的语气很客气。
我苦笑,“不用了,C7,我为组织工作十年,却连你的电话都不知道。”我与史蒂拉简直同是天涯沦落人。
“好的。”他说。
“你允许我退出?”我问。
“自然。”我简单的说,“再见,J3。”他挂上电话。
我很彷徨:“蝎子号,帮助我,他们下一次会有什么行动?试集中你的资料,快。”
蝎子号闭上眼睛沉思,过了十来秒钟,她睁开眼睛说:“对不起,J3,我不能帮助你,我们要去找缪斯。”
我说:“博士,缪斯,你,我属于一个环节,这个环节一断,就永远与组织失去联络了。”
蝎子号笑:“J3,你在辞职之前就应该想到这一个关键。”
“我们到实验室去找缪斯。”我说。
“站住。”蝎子拉住我,“是什么令你忽然脱离组织?”
我一怔,“我恨他们,对他们厌恶——人们为什么忽然离婚?”我反问,“说不上来,是不是?”
“你们难道不能控制自己?”她问。
“没有这种必要。”我说。
“你或许会失去生命。”她说。
“如果有一天我失去利用价值,他们一样会要我的命。”我说,“我没有选择,如果在小大学里教一辈子的书,到老来我一样要死的,蝎子号,世上没有长存不灭的东西,套句你说过的话,在时间无边无涯的荒漠里,三十万个小时与三千小时是没有分别的。”
“那是三天之前,”蝎子号说,“在过去的三十六小时内,我学了很多,活着还是很好的。”她看着窗外。
我失笑,“来,我们走。”
我们驾车到实验室,缪斯看见我们,显得“雀跃”。我做了茶,与蝎子号一起坐在它前面。
缪斯问:“你们成为朋友?”
我看蝎子号一眼,不响。
蝎子说:“缪斯,请你将阿姆斯特丹的‘火箭’计划资料打出来。”
缪斯答:“是。”
荧光屏上出现一连串的资料,蝎子凝神观看,缪斯的资料出名详尽,光是介绍将阿姆斯特丹,就从世界大地图开始。
蝎子号看完之后,问缪斯:“‘火箭’的蓝图就在将阿姆斯特丹市中心梵高路的皇室大厦?”
我说:“这是所相当著名的大厦,属于一间钻石切割公司,大厦的地下就是装饰用钻石商场。”
蝎子号说:“缪斯,我要继续看下去。”
缪斯打出影片,“这是皇室大厦七楼。”
我们看到一所现代设备的办公室,一切都很正常,职员忙碌地工作,电话铃响着。
“蓝图藏在这里。”缪斯说,“总经理室。”
影片中镜头经过豪华布置的总经理室,停留在一幅荷兰大画家梵艾克的“chūn猎图”油画前。
我叹口气,“保险箱为何一定要藏在油画后面?”
缪斯笑,“你错了,摄影师不过想指出,这幅梵艾克是真迹,时价三百八十余万美元。”
蝎子问:“夹万呢?”
“夹万在这张巨型写字台左边下角,非常袖珍小巧,三十公分高二十公分宽,不会比一格大得多。”
蝎子点点头,她问:“肯定是在里面。”
缪斯:“应该是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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