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麻,我肚子饿了。”一个约莫六、七岁的男童在一旁吵闹。
中年妇女心生不耐,用着印尼语碎骂起男童,男童扁着嘴蹲下来,乖乖看着母亲拣菜。
任水韵坐在车里,五味杂陈的看着这一幕。
正当她鼓足勇气,准备推开车门时,屋里忽然走出一道略略驼着背,身形看上去有些干瘦的白发男人。
纤手紧握住车门把,任水韵隔着车窗紧紧瞪住那个男人。
“你应该知道现在的他已经伤害不了你。”
听见身后传来姜至聿安慰她的声嗓,她因潜意识里的防卫心,而高高耸起的双肩,这才缓缓放松下来。
“我陪你一起去。”姜至聿直接开口要求。
她却摇了摇头,说:“他是我爸,我要自己去面对。”
这就是任水韵,总是那样坚强却也倔强。姜至聿心中升起不舍,一把拉住了正准备下车的女人。
任水韵一脸紧张又迷惑的撇首回视。
姜至聿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大掌握紧了她手腕,说:“不管发生什么事,记得我在这里,不准你独自面对。”
胸口一暖,任水韵凑上前啄吻他嘴角一记,低声道谢:“姜至聿,谢谢你。”
姜至聿扬着笑,目送她下车,看她勇敢面对每个人一生中都必须面对的课题。
任水韵忍住心中的不安,朝着正在与外籍妻子谈话的父亲走去。
“就跟你说过了,下次叫货要跟他们说换别的牌子,那个蛋饼皮一煮就破……”
当任父察觉越走越近的人影时,不悦的声嗓渐弱,到最后完全打住,只剩下愕然的表情。
“爸。”任水韵力持镇定的向父亲打招呼。
在姜至聿的协助下,她查到了十年前再婚的父亲迁居至此地,与外籍妻子一同开了间早餐店,两人育有一子……算起来也就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
任父看见她,脸上没有欣喜,只是表情僵硬而不自在地躲开了她的目光。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我问过以前的邻居,朱妈妈说你搬来这里。”任水韵轻描淡写的答道。
“你来找我做什么?找我要钱吗?我没有钱可以给你。”任父下意识对她撂狠话。
任水韵冷冷反呛:“小妈死后,我有跟你要过钱吗?你不要来跟我要钱,我就阿弥陀佛了,怎么可能来跟你要钱。”
任父脸色僵青,不说话了。一旁的外籍妻子听见他们对话,当下了然,抱着铁盆牵起孩子的手往屋里走,期间仍是频频回首亲视任水韵。
“不是来要钱,那你来做什么?”任父又问。
“我只是来看看你。”任水韵板起脸蛋,故意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倔强模样。
任父似打量,又似关心的端详起她来,好片刻才挤出一声:“这些年那姓姜的一家人对你好吗?”
头一次从父亲嘴里吐出关怀自己的问候,任水韵强装的倔傲,当下瓦解了。
她眼眶微微泛红,表面上却依然嘴硬,口气既直接又充满炫耀的回道:“当然了,他们把我当作自己的女儿一样疼,比你更像我的亲人。”
闻言,任父沉默了,目光也逐渐黯淡下去。
这时,任水韵才察觉到,昔日令她畏惧,在她心目中一直是高大粗壮,动辄对她打骂的父亲,似乎比记忆中的要来得矮一些,亦瘦了一些,背也驼了一些。
曾经茂密的黑发,如今近乎全白,发量亦稀疏,脸上布满了岁月痕迹,那双斑白的眉毛亦不再像从前那般凶狠高竖。
“那就好,那就好。”沉默良久之后,任父仿佛松了口气一般,连说了两次。
见父亲如此,任水韵心中一动,说:“我要结婚了。”
任父楞了下,随后露出复杂的表情,却没接话。
“你会来吗?”任水韵又问。
“你希望我去吗?”任父的表情转为小心翼翼,眼中竟有抹期待。
见此景,任水韵鼻尖微酸,却又不想表现得太过热切,佯装犹豫了数秒才点头。
“可是我没有像样的衣服……”任父开始焦躁起来,嘴里不停碎碎念。
蓦地,一只手握住了任父的手,他当下僵住,总算直视着女儿泛红的双眼。
“爸,你不用担心那些事,我送帖子过来的时候,会顺便帮你买一套西装过来。”
顿了下,略作寻思,她接着交代起父亲:“爸,你也带阿姨还有弟弟来吧,虽然我不认识他们,但是婚礼上有很多好吃的,他们可以来看看,小孩子最喜欢婚礼了。”
见她如此贴心,甚至还邀请起自己再婚的外籍妻子,任父激动的反握住她的手,眼眶亦跟着泛红。
然而,早习惯了在家人面前大声斥喝,以维持男性尊严的任父,明明眼中充满悔恨与愧疚,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向女儿道歉。
可不必言语,光是父亲的眼神,以及那闪烁的泪光,她便已明白父亲的心思。
父亲是传统的大男人主义,要他开口道歉,那是绝无可能的事,她也不奢望能听见父亲的道歉。
父亲愿意开口关心她,甚至有意愿出席她的婚礼,便足已代表他脾气改了许多,其余那些陈年仇恨与恩怨,都让时光带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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