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念听完,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他叫什么名字?那个美术生。”
“段宏,”高志强说,“他叫段宏,大学也没考上,后来回老家结婚了,入赘给一个挺有钱的人家当上门女婿,没什么本事,老丈人给他钱开了家画廊,年年赔钱。”
牛念浅笑,一个人要恨一个人到什么地步,才能把他的现状都调查清楚,就为了每年度憎恨他一回吗?
高志强扯了个笑容,对她说:“你看,说不定你这次帮的是你的弟弟呢。”
说来说去,都是为了自己的儿子。
弟弟这个词,只能让牛念想起总也安静不下来的牛白云腾。她与那个病卧在床的高明,实在距离太远了,即使说不定是有血缘关系的人。
牛念说:“您放心,我已经同意捐献了,不会后悔的。”
高志强犹豫了一下,又问:“你想见见……雅文吗?”
这个问题牛念没想过,就在不久之前,她只是个父母在失去亲生女儿之后,随手从路边旮旯拣回来的弃婴,别人不要的孩子,现在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妈妈还嫁进豪门,豪门的富二代对她态度还挺好。
当然了,这份好也在于她是富二代儿子的救命稻草,非常重要的血源。跟儿子的命比起来,其它的真的都算不上重要。
高志强说:“我今天就是过来看看你,你不要有太大压力,听说这个周末你有次血检,到时我会过来。”
“不用的。”牛念说。
高志强说:“要的,毕竟是为了高明。”
果然,牛念想,为了自己的儿子。
临走时,高志强还问需不需要送牛念一程,牛念拒绝了,高志强也没强求。
高志强的妈妈临上车的时候回头看了牛念一眼,牛念被看得一楞,那眼神里明显带着厌恶,藏都藏不住。
☆、25
牛念觉得最近自己的心理承受力成几何倍数增长,已经到了处乱不惊的地步,她觉得无论接下来发生任何事,自己都能坦然面对。
就像这次,突然有个男人来跟她说,自己的老婆可能是她亲妈,她都能第一时间接受,还认真地听了他们当年的故事。
不过仔细想想,作为有血缘关系的人,基因配型相合概率自然是高一些,她既然献了血,被发现也不奇怪。这似乎要感谢她生病的异父弟弟,可是生病的弟弟更可怜。
躺在床上的牛念翻了个身,又想着,自己其实还挺富有的,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还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
不对,云腾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可是云腾才是弟弟。
牛念被自己绕迷糊了。
郑学敏端着水进来,轻声问:“睡不着啊?”
“嗯。”牛念含糊地应了一声。
是的,她生病了。即使心理承受力已经到达一定高度,但是实实在在的身体还是很脆弱,得知牛超群不是自己亲生父亲时她挺住了,得知父母曾经为了互相推诿她大吵特吵时她挺住了,但她还是没挺住在偶然间得到疑似亲生母亲消息的时候。又或者说,前面积攒了不少压力,最后一根稻草终于压塌了她。
跟高志强见面的那天晚上回家她就不舒服,半夜开始发烧。一开始睡得迷迷糊糊的,她自己也不知道,忍着浑身的酸疼去厨房找水喝的时候差点晕过去,正好被起夜的郑学敏看见,这才扶着她回卧室躺好,又是倒水又是找药。
郑学敏坐在牛念床边,用勺子把杯子里的水搅得凉一下,牛念看见灯下她妈脸上的皱纹一条一条的都映出阴影了,突然特别伤感。她长大了,妈妈老了,不管她妈曾经怎么看待她,可终究抚养她到这么大,她生病了,也只有她妈大半夜不睡觉,喂她吃药,喂她喝水。
不知怎么的,牛念的眼泪止不住了,顺着眼角往下流。郑学敏上了点年纪,眼神不太好,半天才发现,问她:“怎么还哭上了?身上疼啊?”
牛念摇头。
“真是的,生个病你哭什么?都多大了。”郑学敏声音中带了点责怪,“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动不动就哭,一哭还停不下来。”
牛念问:“妈,你讨厌我吗?”
郑学敏正犹豫杯里的水温是不是可以喝了,突然听见这么个问题,疑惑地抬起头看向牛念,她就突然想起来,刚把这孩子抱回来的时候,她才那么点小,还没自己胳膊长,哭得惨兮兮的,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又冻又饿都快发不出声音了,就这还在努力地委屈地哭。
仿佛就一转眼的时间,当年的小娃娃已经长得这么大,又能干又懂事,为什么呢,这么好的孩子不是自己生的呢?可是养育到这么大,跟亲生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郑学敏说:“傻话,我怎么会讨厌自己女儿?”
牛念突然就不哭了,瘪瘪嘴,点点头。
郑学敏喂牛念喝了一大杯蜂蜜水,守在床边看着她,有一搭无一搭地说话,她说:“咱们家隔壁楼门新搬过来一个老头,说是老头,年纪也不大,还没退休呢,不过也快了。他们家独生子,可优秀了,刚考上博士,遇到车祸,哎,那么年轻呢,他老伴本来身体就不好,受不了打击,没两年也跟着去了。他一个人住在以前的家里,越住越伤心,越住越孤单,就把那个房子卖了,换了现在的房子,就在旁边楼门,一楼,院子里还种了花。一开始他从来不提自己的事,后来熟了才说一点。我觉得他挺不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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