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等夏天来到。”她固执的说。
我们又闲聊了一会儿,没事听唱片,然后告辞了。
我跟玫瑰说:“你晚上没事还是少出去,知道吗?”
她点点头。
走在路上德明跟我说:“为什么叫她小心?”
“那个阿飞还在左右。”
“不会吧?”
“我亲眼看见的。”
“哦。”
“玫瑰的功课怎么了?”我问。
“随她去,反正现在又不考试了,我与她恶补,现在随她轻松点,她心qíng还是不好。”
“不会吧?应该很好了。”我说:“我看她有说有笑的。”
“有说有笑?不见得,她是千变万化的,才笑着,又板起了脸,忽然不睬人了,有时候被她弄得下不了台,她又笑了,高兴了就一天打几个电话来,叽叽呱呱讲个不停,一不开心,就见了面也爱理不理。我生起气来,老觉得自己像只猴子,供她寻开心的。”方德明说。
“你不了解她。”我说。
“怎么不了解?”德明不服气。
“她本来就是这么一个女孩子,你不欣赏她?”
“太叫人难做了,真像一朵玫瑰一样,只好看看。”
“后悔了?”
“没有。只是有时候不知道是开心还是烦恼呢。”
“老兄,你在谈恋爱了。”我笑道。
“没有,这是肺腑之言。像我们这种年纪,身份,”德明坦白的说:“也不过是谈谈恋爱而已,有什么资格说其它,要是玫瑰说现在马上嫁给我,我也不好立刻娶她,我凭什么?害死了她,也苦了自己。”
很是,我点点头,我一向有点看不起德明,以为他是个粗胚,没想到他倒是头头是道。就有不少男人,嘴巴里满口说爱,先把人家好好的女儿骗上手才说,总没想到人要吃饭,完了女方表示不满,他还去到处说女的虚荣,嫌他没钱,反正风光也都是他一个人占尽了。
这种男人算什么呢?
德明说:“难怪她心里想着家里的那个男朋友,他比谁都有资格一点。”
“是的。”我落寞的说:“好好的念书吧,德明,书中自有颜如玉。”我推他一下。
“玫瑰倒比谁都不计较,但我摸不准她的脾气。”
“她案头那张照片没有了。”我说。
“是的。”德明说:“我看了那个人就生气了!”
“也不必生气,老实说,我看玫瑰是毕不了业了。”
“是,她没有耐心。”
德明看出来了,她也有耐心,只是不肯花在正经的事上,像爱一个人,就比谁都耐力,这样子牢牢的记住一个隔了万重山的男孩子。
她又比谁都怕寂寞,怕静,巴不得天天有个人陪着她,但是又挑剔,最好这世界上有一个她意中人的双生子,才合她的心意,这样的人上哪里去找?
玫瑰真正是天生的“意难平”那种人物。活在西方,身上还带着混血,然而她的思想,却不折不扣的是十八世纪的中国女xing,不可药救的死心眼哪。
德明问:“你在想什么?”
“没有什么。”
“伟,我看你是越发呆了,怎么回事?”他笑问。
“谁说我呆?”我反问。
“看也看得出来,是为了玫瑰?”他犹疑的问。
我断然的说:“君子不夺人之所好。”
“不,伟—”
“怎么?”我抬起头。
他吞吞吐吐的说:“玫瑰她实在太难侍候了,我……”
“你打算放弃?”我在家门停下脚步来。
“不,这倒没有,只是以后怎么办呢?”他问我。
“你如果不去睬她,她决不会缠你的!”
“我喜欢她。”他说:“但是我吃不消她。”
我有点反感,“她是个人,不是洋娃娃,人总有xingqíng脾气。”
“你尝到滋味,你也就害怕了。”
“我倒不知道玫瑰是颗糖,可以随便尝得的。”我说。
“我不过是顺口而已,伟,这怎么与我计较?”德明说。
由此可知德明也不过是个粗人,只是稍有脑筋而已。那夜我们各自回了家,我很替玫瑰纳闷。
每个人都想她快乐,她却不快乐,没到一个星期,她就与德明不来往了,见了面都不打招呼。德明也不送她放学了,我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然。
不能问玫瑰,只好去问德明。
德明愤然的说:“她看上了那个开蜘蛛型开篷跑车的小子。”
我笑了。
看上?玫瑰不会看上任何人的,她只是烦躁,想找个替身,苦苦的找不到,感qíng一点寄托的地方部没有,如此而已。德明看见她跟别的男孩子出去,就生气了,恐怕他对玫瑰说了些什么不讨好的话。
“是,我说她换男朋友像换花一样!”
我既气又好笑,这与她门口站的阿飞有什么两样?这么容易就生气了,而且一点风度也没有,出口伤人,比站着乱缠的阿飞更惊人。德明,真亏他是大学生,而玫瑰也不管谁说什么,与那个开跑车的“小子”约会了好几次,那个小子家有钱,是开面粉厂的。她的骄傲(4)
也没几次玫瑰就腻了。她又跑来找我了。是的,我qíng愿做一个普通的朋友,这样她还能常常来。
她吸了一口烟,很生硬的喷出来,她说:“真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我微笑。
“不值得,没想到不值得这么做。”她沉声说。
“怎么样?”我问她。
“玩,玩原来是不值得的。”她认真的说。
“当然不值,”我说:“又伤害了人,又伤害自己。”
她点点头。“我从来没有正式的离开过家。现在也没有,家里还是汇钱来,只是离开了他们,反而想回去,想来也只有他们是好的,以前不觉得。”
我问:“又要回家了?”
“嗯,这个学期完了回去,读满一年,多少学点东西。”
“可惜了,其实几年是很快的。”
“只是你看我能升班吗?”她苦笑。
“像你当初的态度,是绝对可以升级的。”
“我泄气了。”
“我知道,你是为了他学中文的,学好了回去说给他听,写给他看。现在他结了婚,你失去了目的,就泄了气。”
我没有给她留面子,老老实实的说了出来。
她抬起头来,漆黑的眼睛看了我一眼。
当然我说对了。
“你不可以为自己念好书了。”我说。
她摇摇头,“我不喜欢这里,生活不惯,冬天又长。”
“夏天始终要来的。”我劝她。
她摇摇头,落寞的笑了。
“什么夏天?”她说。
“你怎么可以把夏天也否定了呢?真是奇怪。”
“伟,你是好人。”她说:“但是你也很骄傲。”
“我?我是最不骄傲的。”我说。
“你的骄傲在心里,”她笑,“我的骄傲只在脸上。”
是吗?就是为了这样,才不向她追求?我沉吟的低下了头,如果因是这样,她对我倒也算相当的了解。我看了她一眼,她正侧着头微笑呢。我心跳起来,脸陡然的红了。玫瑰现在是把所有的烦恼都豁出去了,她打算学期完了就走,故此神qíng就又恢复了以前的活泼。
女同学都说:“早点走也好,真是个惹事jīng!”
她自己却数着日子,“还有五个月零一个星期。”说她每天变一个样子,真是没错,才多少天呢,才跟我说,后无退路了,现在又说要回去,回去看他?
我根本不想多作猜测,反正玫瑰的心,或者是女孩子的心,有谁猜得到呢?
谁也不。德明说对了她。
不过玫瑰虽然千变万化的,她上学却不迟到早退,规规矩矩的每天一定到。她说:“总要挣扎到这个学期完结。”她也做到了。校门外有这么多的男孩子等她,高的矮的瘦的胖的,各式各样的汽车,我们都睁大了眼睛看。
我在路上碰见她,她向我奔过来,“伟!多久没见你了?你避到什么地方去啦?总不见得我会把你吃掉啊?”她仰头看看我,那种神qíng,像个小孩子。
我真想说:“我爱你。”是的,在这样的雨天,我撑着一把伞,她澄清的眼睛看着我,我想说这三个字。
但是我只是默默的笑,什么也不说,玫瑰与我做了这些日子的朋友,就是因为我没有疯狂的表示我爱她,她觉得安全,否则的话,我与其它人没有分别,她也就逃走了。
“喂!你怎么啦!”她笑。
“你现在好象开心一点了。”我说。
“嗯。”她努力的点点头。
“那个阿飞呢?”我关心的问:“还有没有骚扰你?”
“不知道。”她不在乎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