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编辑先生吗?”
方倍轻轻答:”不要提那人……他叫人失望。”
“呵,方倍,祸不单行。”
方倍根本无暇生气,”是,坤容,有空再见。”
“别忘记联络。”
方倍送坤容出门,她知道,即使有时间jiāo际,她也必须随环境变迁换过另一批友人。
坤容离去以后司徒律师很快上来。
他一进门就说:”好消息。”
方倍重重吁出一口气。
司徒说:”柏氏律师说:他们保留追究权利,但是决定暂时不予起诉,换句话说,这件事已不了了之。”
方倍热泪滚下脸颊,”可需赔偿?”
“他们订下一个合理数目,嘱全数捐往公立图书馆,这已是最佳结局,没想到固执孤僻的柏氏会得回心转意。”
方倍喃喃说:”大家都是中国人……”
“什么?”
“我爸妈知道这件事没有?”
“已经紧急联络他们。”
“可以回来了吗?”
“要待消息完全平息,你想念他们?”
方倍想一想,”司徒律师,你认识他们多久?”
“十年以上,那时,你还是幼儿,相当顽皮,一次,你爸抱怨,你把他金表冲下水厕。”
方倍骇笑。
“他们深爱你,此刻也是bī不得已,你要耐心。”
“他们从未注册结婚。”
司徒律师耐心解释:”成年人有所选择,在本国,同居三年以上,倘若分手,男女双方财产亦需对分,与注册夫妻无异。”
方倍说:”我不明白……”
司徒笑,”通常是父母抱怨不明子女呢。”
方倍只得陪笑。
司徒说:”你可以放心了,方倍,吃多点,睡多点。”
方倍点点头。
他走了没多久,电话又响起,这次是一把清丽的女声:”王方倍在吗,邓小姐想与她说几句话。”
方倍立即应了一声,她听到邓融说:”收到消息没有?”
“多谢帮忙。”
“那么,你什么时候过来做我主笔?”
“我只怕做得不好,我没有经验。”
“我就是要没有经验chuī捧拍走捷径狐假虎威拿着报馆招牌去建立个人威信的主笔。”
“我写得不好。”
“那么,尽力写得更好。”
“我不想有编辑gān涉。”
“你直接向我汇报,我每日总有看一篇文字的时间。”
方倍终于说:”我今日就可以上班。”
邓融笑了,她把电话jiāo给助手。
助手语气一如事先录音报告:”欢迎王方倍加入队伍,你的职位是华文报主笔,年薪三万五千元,福利——”
方倍想:她也转运了,收入足够她缴付生活费与学费,她也经济独立了。
方倍放下心头一块大石。
写什么好呢,一支本来轻松逍遥的笔此刻有千斤重,这大抵是一般写作人最常见荆棘:一旦获人注意,文思即时艰涩,一日一篇,竭尽全力,笔划打结。
最聪明的文人以至轻松笔法写最深奥意思,最笨拙文人则用最艰涩文字写最浅白题目。
方倍决心接近读者。
她一直写到天亮,一连做了三个题目,直接传出到邓融私人电脑。
第二天方倍到学校上了三节课,发觉树叶已经深huáng,渐渐疏落。
走出校门,她听见汽车响号,抬起头,发觉是冯乙。
他跳下车子,走近方倍,一脸气忿,”你越级挑战,你的专栏毋需我批阅?你是我提拔的人,怎么反过来咬我?”
方倍不出声。
“你回答我呀。”
方倍答:”只有动物才咬人,我是狗抑或láng?”
“这件事影响我职位威信,以后我怎样做编辑?”
方倍冷冷说:”有事,与邓小姐说。”
“什么,方倍,你变了,你简直换了一个人,你把我当仇人?”
方倍看不起这名一见权贵晕头转向的小编辑。
“而且,听说你的薪水比我高。”
方倍不再回答,她一直走到停车场取车。
冯乙说:”我们的友谊可是到此为止?”
方倍上车。
“倍,你还为那通应打忘打的电话生气?”
不,不是生气,而是辛酸,寒天饮冻水,滴滴在心头。
方倍把车子驶走。
她有事要做,回到小公寓,她用电邮询问全国领养机构,寻找身世,真没想到,她此刻寻找的人,竟是她自己。
有关机构的答复一一叫她失望。
她的身份是一个谜团,王氏夫妇没有与她联络,已有一段时间。
忽然,有人电邮给她:”你在寻人?你可是要寻找此人有关资料?我们可以帮助你。我们拥有大量私人档案,收费特廉,人名:每宗二百五十元,机关:三百五十元。”
方倍想一想,打进信用卡号码及二百五十元限额,以及‘现任传媒钜子柏尔曼太太邓融’数字。
答复:”请愿书允许三十分钟搜查时间”。
方倍静心等待。
她要查究的人不是她自己吗,怎么变成邓融?一切由邓融而起,这样做是正确逻辑。
消息来了:”邓融,华裔美藉,廿六岁,国际传媒钜子艾萨柏尔曼第三任妻子。两人育有二女,现居纽约长岛,邓女士声称祖籍上海,但是该市并无她户口,又自称在师范学院毕业,但该校并无邓女士入读记录,邓是神秘人物,现拥有财产达美金七亿以上”。
方倍呆视电脑荧幕,忽然之间她爆出笑声。
她哈哈捧腹大笑,直至流出眼泪。
真想不到无独有偶,邓融与王氏夫妇一般神秘:出身,学历,婚姻,都是迷团。
“邓女士如何结识柏尔曼?传说纷纭,柏尔曼前妻所生成年子女共三人,均反对该宗婚姻,亦拒绝邓女士加入董事局,邓女士另起炉灶,计划收购北美大埠众多华文报。”
方倍收敛笑容,呵,邓融也是受孤立人物,可见什么都要付出代价。
不过,她有她的社jiāo圈子,不知多少人愿意追在她身后叫邓小姐,她不寂寞。
“邓融为人低调,纽约联络地址如下,上海最后一次住所如下,假使还需要更多资料,请与慧眼侦探社联络。”
方倍抬想头,她再一次用信用卡付款,要求对方提供方倍资料。
这次,答复说:”此人名不经传,不在我们档案之内”。
方倍觉得娱乐xing实在太过丰富,不禁又一次大声笑了出来,这便是互联网骗局。
但随即网站又打出:”退款”字样,叫方倍觉得盗亦有道。
她坐下来想一想,决定亲身前往华南。
方倍孑然一人,无牵无挂,取过背囊,立即可以出发。
管家来收拾家居时,方倍请她坐下,端上一杯茶。
那老好人问:”什么事?”
“请问,你到王家工作有多久?”
“开始是我阿姨,后来轮到我,一共二十年。”
“你第一次见到我,我有多大?”
“一岁,刚学走路,相貌可爱,一头浓发。”
“父母疼爱我吗?”
“是我见过最佳父母,两人在家设置办公室,与你寸步不离,达三年之久。”
方倍点点头,瓜达露比也知得不多。
管家离去之后,方倍取出她的出生证明文件细看,毫无破绽,但是文件上所述圣文生医院产科却没有王方倍出生记录。
方倍困惑得食不下咽。
这件事最好是问王正申与孙公允夫妇:”爸,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已成年,请释我疑团。”
她找司徒律师,秘书这样说:”司徒在旧金山办事,一星期后才返。”
方倍决定趁感恩节假期出发。
她找到冯乙面谈。
几日不见,冯乙脸容憔悴,黑眼圈,乱头发,他为方倍神伤。
他说:”你。”
“是,我请假五天,到华南找一个人。”
冯乙见方倍只谈公事,便这样说:”如果为着专栏题材,开开公费。”
方倍答:”一半一半。”
“我找摄影师陪你去。”
“我会拍照。”
冯乙不得不清心直说:”我不放心你,我又不能告假陪你。”
方倍想一想:”那人需熟悉环境。”
“我找上海人扬子协助你。”
冯乙推开门喊一声,一个机灵的大眼睛小伙子立刻跑过来,冯乙吩咐他几句,他不住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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