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晓得了。”
“你母亲也想去英国探苏杏,说要与周桃同往。”
说到母亲,她便推开病房门进来,“唷,朱大小姐,长远不见。”
我低着头不出声,她却把脸趋到我面前,“听说你近日十分吃得开。”
外婆劝她:“有什么话你好说了。”
“我想问朱大小姐要两张来回飞机票。”
我讽刺:“不是要头等舱吧。”
“啊,你要是慷慨,我乐于接受。”
我回答:“我没有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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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样同生母说话?”她发作起来。
我转身同外婆说:“我迟些回来。”
我拉一拉身上旧毛衣,站到医院门口透气,却看到积克凯达与温医生朝我走过来。
我抹去眼泪招呼。
“温医生都同我说了,有病慢慢治。”
不知怎地,我拉住他的袖子不放。
他握住我的手,轻轻放在唇边吻一下。
温医生只装作看不见,她说:“我会为病人尽力”。
这时,凯达问我:“旅行可需要改期?”
我摇头:“不相gān,这病已不是朝夕之事。”
“你很勇敢。”
我双膝已经软弱,被他鼓励,又站的笔挺,日后,如果有人问:“你与白头翁在一起,是纯为经济利益吗?”我会说不,如果不信,我不予解释。
这时,我看到母亲的身影在电梯口一窜而过。
外婆过两日出院,有张妈周全照顾我相当放心。
母亲又来了,这次她说:“我一向最疼爱是你这个女儿。”
我打开门:“外婆,我出去一下。”
母亲拉着我:“你有钱就拿出来。”
我挣脱她的手。
“你当心雷公闪电转弯劈死你!”
是吗?那我就少挨数十年了。
我拂袖而去,到huáng昏才回去收拾行李。
外婆问:“你在什么地方?”
“图书馆,找旧照片资料。”
“我倒是有一大盒老照片,”外婆说,“我不知你有兴趣。”
她停一停然后说:“对生母不必太苛刻。”
我微笑,“怎么都怪我一个人呢。”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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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你年轻有力,且比人多读几年书。”
我掏出支票簿,写上一个数目,递给外婆。
“你自己还有吗?”
“有,”我伏在她膝上,“我是财主,财帛取之不尽,我是沈万三,家有聚宝盆。”
外婆笑了,下巴扣在我头顶,把我抱紧紧。
在一个yīn天,我提着行李上车,直赴飞机场。
在飞机舱我真有种解脱的感觉,暂时把生活烦恼丢下也是好的。
到了庄园,人人叫我朱小姐,我在大厨房里做宽面吃,用jī熬了汤,剪些芹菜点缀,别有风味。
书房每天都有人出入,与我无关,我不去理闲事。
一日,正在偏厅旧红色丝绒沙发上打盹,凯达唤我,我睁眼摸摸身边金色寻回犬,“起不来,”我说,“就这样算了,别叫我。”
凯达微笑,“二十多岁就说这种话。”
“真的,我又不会比现时更加年轻好看能gān,再活百年也无意思。”
“换上衣服,我们一起吃饭。”
我抬头看到长窗外深紫色天空,彤云密布,象是要下大雨的样子,“呵!”,我说:“象咆吼山庄。”
他微笑,“外国人就知道这基本蹩脚小说。”
我反问:“什么叫好?”
“乔叟的坎达贝利故事你可知道?”
我悻悻然,“对,还有整套尊邓及赫胥利。”
他大笑,“过来,坐近些,陪我说话。”
我躺在狗背上,“舒服得不想动弹。”
雷声轰轰,仆人近来看视窗户。
我好奇:“你的妻儿呢?”
“我从未结过婚,亦无子女,即是说,我没有承继人。”
“你一直独身?”我很意外,“真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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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我的,只有一图书室的书籍。”
“那多么高贵。”
“也很寂寞。”
仆人说:“晚餐准备好了。”
“去,”他说,“去换衣服。”
“有客人吗?”我意外。
这么坏天气,谁会老远来庄园赴约?
我上楼梳洗化妆,看到chuáng上平放的衣裳,不禁呆住。
那是一件五十年代式样束腰乔琪纱裙子,极淡的粉红色叫“天使呼吸”,用银线绣上眼泪花纹,配着同色鞋子。
枕头边放着ròu色丝质内衣裤,胸衣没有太大的承托力,胜在自然。
我轻轻换上衣裳,女仆敲门进来,她手上捧着一只旧丝绒盆子,里面放着粉红色珊瑚镶碎钻的滴水型耳环,呵,他都想到了。
这是我要扮演的角色吗?
他一定会说:“你看上去与当年的她一模一样。”
我俩的脸型五官,其实无一相似。
客人已经来了,看到我,两人一起站起。
凯达为我介绍:“史律师是三十年熟朋友。”
我们坐下吃晚餐,菜色一点也不好吃:ròu太老,菜太烂,酱汁含糊,可是我极其耐心地坐着不动。
一顿饭总算吃完,史律师过来我闲聊几句,我放下手里咬了一口的水果。
“听说朱小姐喜欢读书,我在圣三一学院读过几年中文。”
“啊,失敬失敬。”
“哪里那里,”他微笑,“我最喜欢孙子兵法,请问你呢?”
“我最近在读四书中的大学。”
他意外,“大学是孔子的遗书吧,经朱熹修补。”
“我懂得不多,只知道那时中文文法很奇怪,象明明德,上一个明字是动词,下一个是形容词,书中出现多次:如好好色,恶恶臭,上老老这句,第一个老字作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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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解,下老字是老人,土长长,上长字是敬重,下长字才是长辈,初学如我,如解密码。”
史律师笑起来,他忽然说:“积克说你们打算在村上教堂结婚。”
我心中一突,不出声,结婚,谁说结婚。
他看看时间,“我得告辞了。”
他与主人家边谈边出门去。
倾盆大雨终于痛快落下,哗哗声,掉到地上又反弹,直至人衣履尽湿。
我上楼脱掉戏服,下楼去说晚安。
我看见凯达坐在晚餐桌前,正想上前与他说话,看到他在吃什么。
啊,那是我吃剩的半只桃子。
桃子这种水果不比苹果梨子,咬过的边沿很快发霉,烂烂的一圈深棕色十分难看,但是他似乎一点也不在乎,一口一口吃下去。
我有点害怕,他这样做是为什么,桌上有的是新鲜水果。
我一声不响偷偷回房去睡觉。
半夜醒来拨电话给外婆:“身体还好吗?”
外婆却轻轻说:“你母亲说,你的男朋友是外国白人。”
“外国人多古怪,你要当心。”
“他们也这样说东方人。”
第二天一早,我陪凯达在庄外散步。
凯达对我说:“这是一个人造池塘,由十八世纪著名庭院建筑师亨丁顿设计,山丘树木都出自他手笔,三十年后才看得出优点。”
气压低,一条鳟鱼跃出池塘。
“池塘在冬季会结冰吗?”
“会。”
“那么,鳟鱼到什么地方避寒,全结冰在池塘里吗?”
他失笑,“我怎么没想到。”
“你太忙了,这两天,来来往往,全是与你议事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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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转过身子,屈一下膝,握着我手,“咪咪,我恳求你嫁我为妻。”
这个姿势由他做来,十分大方,不觉可笑。
我一怔,“我没准备好。”
我连忙扶起他,一起坐在石凳上。
他取出一枚指环,古董式样,一颗小小玫瑰钻石,毫不起眼,“这是家母结婚指环,她只得我一个儿子。”
“我不敢当。”
他微笑,“别害怕,并没有鬼魂附着上边。?
我握着他的手,“我并不是怕。“
他把指环替我戴上。
“我算过了,我的年纪与你差距是三十九年,可是我深爱你,我会痛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