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洗净了手,我以为她会给我一杯水,可是没有。
她说:“你两个妹妹都有工作了,家里环境比从前好太多。”
我讽刺的问:“你呢,你可有新男朋友?”
她瞪着我,“有几个女儿会这样同她母亲说话?”
我知道我们母女永远无法好好对话,太多龃龉,太多伤痛。
她说:“你不愿把房子归我名下。”
我答:“你可以住到老死,谁的名字不重要。”
“你不信任我。”
“是,我不信任你,你会把房子变卖,套取现金,与男人享用,然后发觉,又一次被骗。”
她忽然走到我面前,伸手给我一记耳光,“你左手给我钱还有右手给我钱?你导纳感我如乞丐般舍施丁点就可以侮rǔ我?”
我掩着脸呆呆地看住她。
“你赶走我们好了。”他斥骂:“你这种不孝女!”
我静静开门离去。
我回到家中,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我与母亲,至死不会谅解,沧海桑田,人事变迁,敌人会变成朋友,我们会否极泰来,可是,我与母亲,永远没有缘分,我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句话,都惹她憎厌。
汪翊的电话终于来了,可是他说:“我要与客户吃饭,想你也不会来,不过,我们在桑jú,万一你改变主意——”
“谢谢,我弃权。”
“那好,明天见。”他挂断电话。
他竟没有别的话要说。
有人按铃,我去开门,见是两个妹妹,便说:“我没生气,你们放心。”
她俩进来坐下,“吓死我,以为咪姐要赶走我俩,说实在,虽有工作,可是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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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穿不了衣服,装了身又没钱吃饭,什么都靠咪姐。”
“为什么妈妈说话不似你俩?”
“她生你下来,自觉没有必要低声下气。”
我感慨,“每次见面,都大吵一场。”
“她说你登门侮rǔ。”
我说:“你们看呢?”
周桃说:“咪姐,你怪累,我替你揉揉脖子。”
苏杏说:“咪姐,我来捶腿。”
周桃问:“葡萄酒有前途吗?”第十七章
我轻轻答:“听我的伙伴说,打算着重质素及包装,务求达到国际水准,一新耳目,引入欧美一流酿酒技术,三亿七千万公升产品中,希望有少量叫酒客感动。”
周桃称赞:“哗,咪姐,你擅长用简单言语表达心中意思,叫听者动容。”
苏杏接上去:“可是却不能与母亲jiāo通,开口便是龃龉。”
我无奈,“真讽刺可是。”
“我们研究很久,也不明所以,怪不得华人统称这种现象为没有缘分。”
“母女也讲缘分?”
“当然,你看咪姐与妈妈就知道。”
她俩终于长大了,不论真qíng抑或假意,我都赚回两个妹妹。
“姐姐,酒庄可用人?我们愿意学习。”
原来如此,我微笑,“我不参与酒庄运作,我是沉默伙伴。”
“那么咪姐,有无比较高档工作介绍我们。”
“凡事从头起,哪有一步登天的人。”
苏杏十分委屈,“咪姐,同事里有一个叫王振芳,忽然辞职不gān,搬进华景酒店海景套房,日租三千,出入有平治司机保镖。”
我叹口气,这是都会常见故事。
周桃说:“我们月薪才九千多,你说是否làng费宝贵时间。”
“咪姐你就争气,撑起一头家。”
我只能说:“不要羡慕那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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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有压力,家庭有需要,bī着我们设法迅速名成利就,否则,去买一只口红都遭化妆小姐歧视。”
“没有人歧视你,除非你标签自己。”
“咪姐,这种jī汤式励志的谁不会说:‘没有人可以侮rǔ你,除非你接受那侮rǔ’,‘人贵自qiáng自立’,‘有志者事竟成’……咪姐你与社会脱节了,现在你到街上不外是花钱,人人争着侍侯你,你不知我们苦处。”
我语塞,她说的都是真话。
苏杏讲下去:“我们每天见的最多的是那班猥琐的同事,每日十多小时对牢牢,他们口气与腋下汗臭挥之不去,做梦也闻得到,男上司不规矩双手,女同事是非冷箭,都叫人难受,你都不记得了。”
我微笑,“这真是一个可怕的世界,你们想怎样?”
“我与苏杏想开一家鞋店,专门卖平跟鞋。”
我不出声,主意很新鲜,“店铺设何处?”
“地下铁路总站铺位,我们想好了,专售康维斯与凯德及其他橡胶底鞋子,年轻顾客应不介意铺位装修。”
“有银行愿意贷款否?”
“我们先来找你。”她俩十分坦白。
“想我做沉默股东?”
“正是,咪姐,这是我们的计划书。”她俩放下一张光碟。
倒也不是一味胡来,至少还有计划。
“有空我会看。”
“咪姐,我们比较心急。”
“我明白。”早一日出头早一日扬眉吐气。
“咪姐,有什么忠告?”
我想了想,“慎jiāo男朋友。”
她俩一怔,大笑起来,“咪姐似百岁老人。”
她俩走了以后,我仔细用电脑阅读她们的报告书。
我略为意外,不愧是读过管理科及美术系的学生,那张光碟内容十分jīng彩及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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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
先从店铺位置说起:租金条约人流,员工薪水成本货源全部清晰列明,图像彩色缤纷,语言简约,很讨人喜欢。
我决定投资一笔资金,蚀光就算数,还她俩心愿。
第二天,汪翊来了,我笑眯眯看着他,这人,枉父母给他取了一个那样漂亮的名字,翊字像一只鹰站在当风位张开两只翅膀,可是他头发凌乱胡须未剃领带与衬衫上有介辣渍子,像一只刺猬。
他一日比一日不顾小节,在我面前尤其不修边幅。
他问:“我才眠了一个小时就来了,咦,你在看什么?”
“看一份计划书,兼核对资料。”
他到厨房做了一大杯糙莓奶昔,读完报纸便看那份计划书,“一眼就知道是年轻人做的。”
“你说对了,是苏杏与周桃。”
“资本数目十分克己,我愿投资。”
我问:“今天来找我何事?”
他到我浴室洗把脸,我追进去说:“不准用我的剃刀。”
他哈哈大笑。
汪翊问:“你打算一直住在这里?”他脱去上衣。
“是,喂喂,你gān什么,请守礼,人家看到会怎么说?”
“你放心,我不会在此沐浴。”
他用毛巾抹gān面孔及头发。
我看着他:“汪先生你今日jīng神恍惚,何故?”
“我做了一个噩梦。”他定定神。
“男人做梦是稀罕事,噩梦更奇怪,说来听听。”
“在梦中,我是一个难民,跟着一队俄国歌舞杂技班逃难,在一间古老酒店前下车,可是我落了单,没有房间食物,我沦为乞丐!”
我黯然,“这么说来,你出身与我差不多,我也常做这种梦:独自流落车站,只见人山人海,但不知身在何处,该往哪里去,还有,忘记家中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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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翊捧着头苦笑。
“这是你拼命赚钱的原因吧!赚些安全感。”
他定定神,“朱小姐,丝路牌已封了蚀本门,大有出息,你可愿到厂址观光?”
我摇摇头,“我不再旅行。”
他给我看酒庄的网站,“看。”
咦,一切都是不锈钢仪器,我意外,“不用双脚踩?那多刹风景,试想想:花布结在头发上的少数民族姑娘手拉手把雪白足踝浸在紫色葡萄汁里踩踏……”
汪翊蹬我一眼,“朱小姐,二十一世纪了。”
“真的,”我遗憾,“我太恋旧变态。”
只见工人都穿着白袍戴口罩戴手套似在实验室工作,十分现代化。
“在传统与科技之间,我们选择后者。”
“你的竞争对象不是欧洲市场。”
“能够与北美较技已经十分理想,退一步想,比的上澳洲,也已不错。”
“真没想到酒类拥有如此庞大的市场。”
“高兴的时候,喝酒怡qíng,悲伤之际,借酒浇愁,一年四季都少不了酒,古志他们下午三时已开始喝。”
“别信他们,他们没有烦恼。”
我出去听了一个电话,回来之时,汪翊已经在沙发上盹着,他身上发出一股汗酸气,我一走近便闻得到,他轻轻扯着鼻鼾,不知有否做梦,梦中不知是否卖身给杂技团,开始苦练空中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