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社会其实是他梦境写照:每一个行业都似马戏班,光怪陆离:胡须美人,三脚怪汉、láng孩、象人、侏儒……初抵贵埠,吓个半死,慢慢练出来了,发觉自己有才华做蜘蛛jīng或是pào弹飞人……
我叹口气,给妹妹们拨电话:“我答应投资,你们到中区找冯朱梁律师楼署写合约好了。”
我听到她们欢呼,但愿小生意成功,姿色平常的她们不用再在杂技歌舞团演出。
汪翊忽然叫我:“朱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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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他醒转,走近他,原来他在说梦话。
我有点感动,在梦中也牵挂我?多好,且听他说些什么,我蹲到他身边。
愿以为他会讲些心底的旖旎话,谁知道他开口呢喃:“不不,你不对,朱咪,账目上——”
我掩着嘴笑出来,这人混身找不到一个làng漫细胞,真可惜,我惆怅不已。
可以想像金婚纪念他会说:“这项五十年长线投资我俩均有付出及收获……”像一份公司年报。
子女像他也不错,别想写作绘画了,一律读商科,实事求是,自小懂得说:“妈妈,我愿意帮妹妹做功课,但每小时最低工资十元五角起”……
起伏在书桌上咕咕笑。
忽然听得汪翊叫我,“朱咪,笑什么?”
这次他是真醒了。
“好可怕,”他看着我,“一个人无缘无故偷偷像豺láng般笑。”
“比哭还可怕?”
“当然比哭还惊人,我最怕有人对着我笑,一定不怀好意,不知道有何要求,或许想借我一只肾来用。”
我笑,“我很健康。”
“朱咪,我猜想你一辈子也不会嫁我。”
但是,我不方便说的是,他在我眼中越来越有趣。
“朱咪,我知道你太多秘密。”
“是,”我温和的说:“我的过去,有太多不可告人的丑事,我不能杀你灭口,也不能于你共度余生。”
“可是,你也不想与一个对你一无所知的人相处。”
“你讲得对。”
“那你怎么办?”
“孤独终老。”
“那多可怜,你还有五六十年要过。”
“是吗,有些女友告诉我,她们是拥有丈夫的单身母亲,明白吗:挂名丈夫,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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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利而不尽义务,有些,像长不大的儿子,专等女方侍侯清洁洗涤三餐。”
“我不是那种人,我会照顾你。”
我凝视他,“我心领了。”
“朱咪,这一阵子我会比较忙,希祈原谅。”
“你又得北上,停不下来,一个有噩梦的人永不言休。”
“吓坏了,”他苦笑,“只有你才明白。”
“不,许多人都明白,都不愿意提出来,怕被人看低,又贱多三成。”
汪翊又匆匆离去。
他们来来去去,叫人看着都累。
我记得当年做见习生,曹安闲闲一声“朱咪,你到观塘去送这份合约”,我便得一早出去,午间才回转,公司明明有信差,否则,叫速递服务亦可,可是,她一定要支使下属,剥夺他们的自尊心。
幸亏都过去了。
除出在噩梦里,再也不会见到这些人。
晚上,我想约丽蓉去喝一杯,忽然记起,她到星马去了,总不能单独出马。
打了几通电话,熟人不是号码取消,就是搬迁,使我惊讶,人qíng变幻无常,只有我一个人还住在老地方。
我只得一个人出动,换一件黑色小裙子,找到手袋,叫部车,往酒馆出发。
很久没到这种地方来,这次纯观光,轻松一下。
没想到在门口就遇见熟人,有人把手搭在我肩膀上,“我是殷红,记得吗?”
我看着她,不,不认得了,名字与面孔有点不符,今天艳丽得多。
她接着说:“晓铃,红牛今晚女客免费,跟我进去。”
原来,她认错了人,她不知道我是朱咪,我乐得轻松。
我唯唯诺诺跟在她身后。
她叫了一杯混合酒给我,叮嘱我:“不要让酒杯离开你视线,小心有人下药。”
我连忙说是是是。
场内顶光一照,我发觉许多女客都染了红发,份外耀目,吸引异xing,许久没有出来走,发觉qíng况比我想像中的更坏,那么多年轻女子,那么寂寞,简直泛滥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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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酒保搭讪:“可以把各种畅销葡萄酒都斟一小杯给我尝尝吗。”
酒保看我一眼,“这位小姐你是外行,此处不卖葡萄酒,我们有备三数种,可是人客喝啤酒或是混合酒。”
“原来如此。”
年轻酒保浓眉大眼,眼睛像是会笑,左颊有一深深可爱酒涡,活该做这个行业。
他胸前别着名牌,他叫祖。
他斟出两杯白葡萄酒放在我面前,“试一试哪只好。”
我拿起左边杯子喝了一口,“很香很甜很可口。”
“漱漱口,吐在冰桶里,再尝另外一杯。”
我照他指示做,又喝另一杯,“很香很甜很可口。”
他像是不置信,转过身去斟酒,给我第三只杯子。
我又喝一口,犹疑地答:“很香很甜很可口。”
他惊异的笑,“天啊,你完全分不出谁优谁劣?你真好福气,你是味觉白痴,你毋须苦苦追求芳酒。”
我生气,“对对对,我不配坐在你面前。”
“不不,你是最可爱诚实的人,百分之九十酒客根本分不出酒味,只懂背熟几只名牌,可是他们才不会承认尝不出好歹。”
这个祖酒保有点意思。
“这三只酒叫什么?”
他揭晓,“第一只是超级市场廉价白酒,南斯拉夫出品,三十元一公升,”他指给我看,“你瞧,酒用那种果汁纸盒装着。”
“可是味道不差。”
“这一只是加州纳帕谷白葡萄酒,卖相更加难看,用塑胶袋装,加一只水喉头,方便酒保。”
我惊讶,我真的一点也尝不出。
“至于第三只,每瓶一千二百元中价意大利契安蒂,光看瓶子就知道考究,可是你懵然不觉。”
我微笑,“是,我是一个有福气的人,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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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颓然答:“可怜的我些微分别都一清二楚。”
“那做人还有什么味道。”
“就是,我戒了酒。”
“可是开了瓶还得喝光,来,我买下它,我请客。”
“不,我请你,请问你的名字。”第十八章
“我叫妹妹。”
他露出酒窝,“你像煞一个妹妹,听我说,等我打烊,我们去吃云吞面。”
我摇摇头,“我明天再来,我也请你试酒。”
“下午四时,我在次恭候。”
这间酒馆叫红牛,我记住了。
我转身到办馆买了几瓶酒,从极贵到极便宜都有,打开其中一瓶苏维浓,自斟自饮,喝至酩酊,我的评语仍是“很香很甜很可口”。
不过,第二天醒来,不致头晕恶心,便是好酒。
第二天我带了两瓶丝路酒到红牛酒馆。
酒保祖在等我。
“打扰你了,”我很恭敬,“你是师傅,请多多指教。”
“有什么问题,仅管提出讨论。”
我已把酒瓶上招纸撕去,打开酒瓶,请他品尝。
他喝了一口说:“味道奇清,我竟认不出来,这是新酒,我会叫它女儿酒,适合女xing,喝罢嘴角不留酸味,它叫什么名字。”
我给他看酒名。
“果然,可没想到是中华产品,若果让酒沉淀多一年半载会更醇。”他说的头头是道。
“这瓶送你,”我递给他,“请介绍给客人。”
“不敢当,这酒牌与你有什么关系?”
他笑涡是那么可爱,我好想用手指去按他的面颊,“不告诉你。”
他笑着说:“喂喂喂,不把我当朋友。”
祖接着做出芝士三文治等小点心请我喝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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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得烹饪的男生最受女子欢迎。”
“我一早知道,我还会做各式蛋糕,到我家来,我做给你吃。”
我轻轻说,“我喜欢吃榭露西蛋糕,法语妒忌之意,你想想,一只蛋糕惹其余糕点妒忌,可见真是美味极顶。”
“我能做,你不会失望。”
我说:“改天吧。”
“今天我有空。”他紧盯着。
“你是一个陌生人。”
“开头我们都是陌生人,”他拿出身份证给我看,“你可以抄下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