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一个女子走出花丛,面色清清冷冷。她微微笑了笑,十分出尘。那是年轻时候的祝毓,细致的眉眼笑起来果真温和无比。“奎然,你喜欢薰衣草吗?我很喜欢。”声线清越,令人自然地有一种保护的冲动。
“阿毓喜欢,那我也喜欢。”段奎然弯下腰去,手指微微拂过那些绚烂绽放的紫色花朵,他将它们混着桃花装在贴身带的一个空囊里,细心地扎了个漂亮的结,递给她。她执起素白色香囊放在鼻子下轻轻地嗅了嗅,嘴角绽放一个绝美的微笑。
“我会好好收着的。谢谢你,奎然。”
“谢我做什么?就像之前你对我一样,那般的好,如今我一辈子照顾你,逗你开心,不是我应做的吗?”段奎然温和地笑了,将她拥进怀中,目光是无限宠溺。
一身青衣的祝毓站在筠川和锦玚身旁看着这过往的一幕幕,两行清泪无声滑落。酸咸的泪水滑进嘴里,她突然觉得苦涩万分。
有多久没有将自己的痛苦示人了?甚至连自己,都不敢去面对那看似痊愈的伤口下腐烂的皮肉。
突然忆起那天初见他时,他被谋反之人追杀,一路逃窜,身受重伤。正在他无限绝望之时,她发现了躺在自家门口奄奄一息的他。夜深人静,附近寻常医馆早已打烊,她只好先给他做了一些简单的包扎,然后背着他一步步走到了最近的诊所。崎岖的山路啊,她走了一个多时辰,脚上的皮都磨破了,却愣是没有吭一声。
等他清醒过来,深受感动,感激她的照拂。那之后的每一天,她都如第一日初遇时一般细心照顾他,时常给他讲一些外面的事情,想让他开心,生怕他寂寞与孤独。
本以为两个人遇见,那就是缘分,可以一直携手走到地老天荒。无论发生了什么,她都愿意去相信他当初的誓言。她相信他会一辈子陪伴她,然后白头偕老。可是他却无情又残忍地打破了誓言,告诉她一切皆是虚妄。
幻境中霎时变了一个场景。恢宏殿宇,赫然是京城的皇宫。段奎然单膝跪地,拜见父亲长宁王。
“孤知道你无法割舍那名女子,孤所言略无半点用处。”
“相信父亲大人知晓,我心意已决。”段奎然沉声道。
“心意已决?商人,能配得上你皇室的血统么?!”长宁王面色有些微怒。“父亲大人,我们相爱,从来看的不是血统啊!在我眼里,无尊无卑,无贵无贱。”他依旧单膝跪地,一动不动。
“放肆!连孤的话你也不听了吗!?给你十日时间,断绝与她的关系,否则别怪孤将整个祝家都给灭了,杀个片甲不留!”长宁王一拍桌子,拂袖而去。
段奎然缓缓抬起头,嘴唇微微地颤抖着。他望着父亲的背影,有着震惊与绝望。再伟大的感情,终究是敌不过强悍的命运。无论如何,他终归是要离开她了。
他仿若一尊雕像跪于偌大的大殿之中,气息虚浮,嘴唇再无半点血色。昼夜变换,日月更迭,天终是暗了下来,他也终于缓缓站起身来——为了护她以及她的家人周全,他向父亲妥协了。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锦玚和筠川这才恍然,空气微微压抑。而祝毓却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像是想要将他印在心底。她失声道:“为什么?!奎然,为什么这一切你都不告诉我,为何直到临死都不告诉我呢?!我真的好傻……竟然怀疑你对我的爱,却不敢去相信你,不敢去猜想你是否有苦衷……”泪水一滴滴滑落,她跌坐在地上,哭声凄厉。
幻境移步换景,转眼就到了沙土飞扬的战场。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段奎然骑着骏马,冲锋到前阵,勇猛斩杀几十余人。敌军主帅眼光毒辣——擒贼先擒王,只要除了他,就相当于是剥去了战队的主心骨。敌方士兵里三层外三层地将他围起来,尽管段奎然英勇杀敌,骁勇善战,毕竟是敌不寡众,还是被乱剑捅死在了对方的包围中。
一剑穿心,他却仿佛解脱一般笑了。血从口中不断涌出,他手里紧紧握着身上带着的一截薰衣草的枝干,缓缓闭上眼睛:“也许……这才是我最好的归宿……就算我不在了……也会一直守护着你……真的好想你幸福……”
阿毓。他在心里轻轻唤着她的名字。真的真的,好希望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能过得幸福,那样的话,我也会很开心。
薰衣草在风中摇曳,终于混着鲜血掉落到了尘埃中。
祝毓冲到他身边,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触碰到他。她已经哭成一个泪人,疯了一般想要去抓住他。“不要!不要走……奎然……”看着他的身影碎作点点星光,却无法挽回。
若没有了你,那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祝毓满是泪水的眼里突然闪起决绝的光,一旁的筠川蓦然收紧了心脏,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只见快若闪电,祝毓抽出随身带的一柄匕首刺入了自己的腹部。
此生她已无可眷恋,执念太深,除了随他而去,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二位,今日多谢了……祝毓只有这样……才能无憾……”血沾染了她的青衣,她轻呼出一口气,仿若觉察不到疼痛般地安然闭上双眼。素白的花袋被刺破,薰衣草和着桃花纷纷扬扬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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