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又慢吞吞往前挪了几米,突然:“大圣,你要的生死簿在这里!”一个浑厚阴森的男低音响起。
“啊就,啊就啊就啊就大圣爷爷......”又一个声音。
我戳戳朱宁,嘴巴朝前努了努:“这才是阎王殿。”
眼前是一个黑的发光的阎王雕像,胡子拖到地上,头上戴着黑色的珠冠,背后是铁链、黑白无常,但是工匠们似乎觉得花了这么多钱不让你吓死你有点亏,所以这个阎王吐着长长的红舌头,很是丑陋。
那一瞬间我突然手痒痒,挣开朱宁往阎王爷跟前走去。
“莫希!你要干什么!”朱宁一把把我拉回来,“你中邪了!”
“不是,我手痒痒想去扒拉一下他头冠上的珠帘。”我解释道,又一个大跨步跨到跟前,伸长胳膊左右拨了一下那排黑色的头帘。
朱宁在这一边拉直我另一只胳膊,使劲一拽:“莫希,我不是害怕,我是觉得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们出去吧。”
“哈哈哈哈你怕了!”我看着他噗嗤一声笑出来。
“我说了我不是害怕......”声音小的像蚊子。
“还不承认哈哈哈哈。”
“你到底走不走!”
“你再坚持一下,我们一会就走到头了。”。
“既不开心又不好玩,为什么还要接着走?这有什么意义呢?”意义这个词语都出来了,朱宁真的在认真地和我商量。
“刺激啊。”我一挑眉毛,来了精神地回答道。
“你很想玩吗?”
“不玩白不玩,哼。”
他呆住了一会儿,好像在做心理斗争:“......那我就再坚持一下。”
头顶诡异绿光的照射下,我看到朱宁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嘴巴撇成倒月牙,眼角耷拉着,像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似的。
“呔!”
阎王爷身后的白无常突然被启动了开关一样,满脸煞白,直愣愣地往我们跟前蹦了两步。
——又蹦了回去。
当我意识清醒时已经环住了朱宁的腰,脸使劲往他的皮肤里蹭,像是要躲到他皮下一样,他站得笔直,胳膊架在空中。
朱宁说是我吓得尖叫转身搂住了他,但这根本不可能对不对,明明朱宁更害怕。
他肯定是太害怕了,心跳加速,我感觉到了。
白无常就那么蹦了回去,归回原位,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心里某一处却悄悄地化掉了,像夏天的冰淇淋那样热烈又安静地化掉,又像是如白天所说浪花盘旋着卷在脚心、漫过心尖,阎王爷作证,朱宁,就在阎王殿里,第一次正式拥抱了我。
我松开他后不知道该做什么,用力掐了一下朱宁的胳膊。
“嗷——”
还好,没有不自然,挺顺手的。
我们一起经过了五指山、高老庄、流沙河、黑熊洞、女儿国、火焰山、比丘国,忽闪忽闪的荧光照的山洞格外诡异,朱宁一直扯着我外套的胳膊肘,但是在女儿国那里,西梁女王喊“御弟哥哥”的时候,我听到他应了一声“嗳。”
“朱宁你怎么不去死?”我把自己衣服往回一拽。
终于看到前面的出口了,我们俩你争我抢地跑了出去。
“活着太好了,莫希。”朱宁冷不丁说道。
“就是的。”我忙点头,“谁要是厌世就把他送这里,保准出去珍爱生命好好做人。”
“你可是一点都不怕!”朱宁疑惑地看着我,“你到底是不是女的?”
我想反驳他,刚刚我明明吓得抱住你!但是那又会让他记起一些回忆,我选择闭嘴并且接受他的质疑。
走出大门路过门口的保安室,悠扬又严肃的音乐从屋子里传来——“用事实说话,焦点访谈。”
“哎呀,快八点了!赶紧回家!”
朱宁指着路边的麻辣烫问:“吃完饭再走吧,现在回家也吃不上饭了。”
“不行不行,我忘记姑姑家里有事儿了,再不回去该让他们担心了。”我急着往路边走,“你也赶紧回家,要不你妈该着急了。”
“我妈今天不回来了。”朱宁声音低沉。
“怎么了?”
“他们今天去办离婚,我妈说她今晚要去玩儿,庆祝她回归单身。”我们站在马路边等出租车,朱宁说着说着抬头看着路灯,在橘色灯光源源不断的照耀下,他的面目有些模糊。
“我宣布你妈妈是我偶像!”我也眼神发亮,一脸崇拜地看着朱宁。
“你花痴地看谁呢,我妈是你偶像又不是我是你偶像。”朱宁用食指戳着我的太阳穴儿把我头戳到一边,又用另一种语气说,“莫希,其实我今天心情也不好。”
我知道,一个家庭的分离,一纸契约的终止,和背后主张追求幸福和自由的大人,剩下的不知所措的孩子,都是无辜的,只是朱宁是那样一个长情温暖的人啊,或许要等到他再大一些才知道,这是他爸妈做出的正确的决定,当他开始回头看,他会庆幸。
而现在14、5岁的我们,只能对着彼此郑重其事、一板一眼地说,我心情不好。所有复杂的、捋不清的、还不会用语言形容出来的情绪,都化作一声,我心情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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