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日我在看《辛巴与神灯》卡通,妈妈大叫:“有人打电话给你!”妈的声调是愉快的。
“如果是女人,说我不在!”我叫回去。
“见鬼!”妈妈说。
没有女人找我,除了琏黛。
“是男人,快来听!”妈妈大叫。
男人?也好,听听说什么吧。
“喂。”我拿起话筒。
“家明?”
“谁?”声音好熟。
“蓝刚。”
“你?”我很惊异,“什么事?”
“家明,我家里出了一点事,想麻烦你。”
“麻烦我?”我受宠若惊,“我能为你做什么?”
他沉默了很久,我也不出声,等他想好词句jiāo代。
我与他这么久不见,他故意避着我,现在忽然来个电话,当然是撇开自尊心不顾才能做得到,对蓝刚来说,还有什么比他的面于更要紧?
“出来再说好不好?”他的声调是很低沉的。
事实上我从来没有听过蓝刚有那种声调。
于是我与他约好在我们以前常去的一家酒吧。
他早已坐在那里了,看见我只招招手,什么话也不说,面前摆着啤酒。第七章
我扬扬手,也叫啤酒。两个大男人坐着对喝,看上去真是蛮有趣的。
我说:“城中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在等我们去约她们呢,我们却坐在这里。”
蓝刚对我的幽默感一点兴趣也没有,并不欣赏,他捧着杯子猛喝。
我只好等他慢慢把酒喝完,气氛是很沉闷的。
他放下酒杯。他问我:“你见过我妹妹?”
我心底一动。“是的。”声音非常轻弱。
“你觉得她如何?”他问。
隔了很久,我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他抬起头问我。
“她很复杂,不容易形容她的xing格,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解释她才好。你会原谅我是不是?”
“你为什么不说,我认为她是个jì女!”他抬起头。
“蓝刚,她是你妹妹!”我吃惊,“你怎可以这样形容她?”
“我不认为那有什么分别!”蓝刚的声音是悲哀的。“她不错是我的妹妹,你知道她吃的是什么饭!”
“她是一间酒吧的老板娘。”我镇静的说。
“她的钱从什么地方来?”
“我不知道,我并不关心。”我用平静的声调说。
“你不关心!你当然不关心!”蓝刚说,“但是这些年来,我jiāo学费付房租的时候,不停的问:这钱是什么地方来的?”
我接上去,“是你任工程师赚来的。”我说。
“我是说以前!”他不耐烦,“你知道我指什么。”
“以前的事早属过去,你想它做什么呢?多想无益。”
“但是以前的事永远是存在的。”
“如果你要忘记,别人记得又有什么用?你理他们呢!况且……”我想到了蓝玉,不知怎么,震动一下。
“你妹妹是一个难得的女孩子,你可以对她好一点。”
他看着我,“我们相依为命,不用你提醒。”
“看上去不太像。”我冷冷的说。
“看上去?”他说,“你懂得什么!”
“是的是的,你找我出来gān什么?”我说,“我一向什么也不懂。”
“我要订婚了。”蓝刚忽然宣布。
“哦,那与我有什么关系呢,然而恭喜恭喜!”我说:“那位小姐是谁?”
“你认识的。”
“谁?”我问,“告诉我,我太好奇了!”
“琏黛。”他说。
我呆住了。
“原来我是一直喜欢她的,而且她非常了解我,蓝玉的事她非常清楚,我不必多费唇舌来解释,像她这么明理的女子简直是少有的。”
琏黛。
“但是我们之间发生了问题,订婚有仪式,琏黛坚持要有一个酒会,她不允许蓝玉参加。”
我渐渐明白。
“我与蓝玉说过了,订婚不要她来,结婚也不要她来,她不肯,她说她有权在场,无论我在什么地方举行婚礼,她一定会在场,你说我有什么办法?”
“你叫我劝她看开一点,劝她在自己的生活圈子过一辈子,是不是?”我耐心的说,“从前你虽然靠过她。花过她的钱,但是现在你的身分不一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即使是兄妹,也顾不得了。”
他苍白的抬起头来,“你知道我是爱她的。”
“是的,她不该妨碍你的生活。”我说,“我会去劝劝她,她真是太孩子气了。”
“家明!”
我笑,“我明白,我会尽到做朋友的责任。”
他拉住我,“家明!”他声调是悲哀的。
我冷冷的看着他,他实在是可怜的。
“蓝刚,她是你的妹妹,你们有共同的父母。”
“是的,我明白,家明,但是琏黛……”
“叫她去地狱!”我厌憎的说,“这个女人不值一个仙!”
“家明,答应我,劝劝蓝玉,告诉她我只是她的哥哥,她捣乱我的婚礼是不公平的。”
我沉默着,看着蓝刚很久。我不明白,我看不穿他。
“为什么?”我问,“她在你婚礼中出现,对你有什么妨碍呢?我不明白。告诉我,你的身份有多高贵,告诉我。”
“家明,你不必用这种声调对我说话,事qíng不临到自己是不知道的。”他很愤慨,“我不过是想请你去劝劝蓝玉,你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
“好好,”我摆着手,“我知道了,可以去的地方多得很,我会劝她到别处寻欢作乐,再见。”
“家明!”
“什么?”
蓝刚看着我,大眼睛里yīn晴不定,谁说蓝刚与蓝玉长得不像?我想到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实在不忍。
“家明——”
“我明白了。”我转身走。
迎面来了琏黛,看到我她呆一呆,她并没有装出微笑,她只是看着我。我原想好好讽刺她几句,但不知道为什么竟说不出口。
她看上去很高贵,很镇静,穿一件白色T恤,袖口边上绣着蓝色的字样:芝韵诗,芝韵诗,一边把价目也拼了出来,但是她穿得很好看,琏黛没有化妆的脸有种淑女感,男人可以想象她在化妆的时候会有多明艳。
蓝刚走过来站在她身边。
我认得他们两个人良久,从来没把他们当一对qíng人看待过,因此觉得诧异,因为他俩站在一起,居然十分相衬,就在这种相对无言的qíng况之下,我终于走了。
我第一个感觉是要见到蓝玉。蓝刚托我做的事,我自问可以做得到,而且越快做越好。
我赶到蓝玉的“金世界”。吧里的客人像是已经身在天堂,我拉住一个小姐说:“找老板娘。”
那位小姐向我眨一眨眼,“老板娘今天休息。”
我说:“我一定要找到她。”
“找我还不是一样。”她笑说,“我们的责任都是让客人觉得快乐。”
这个女侍有一张杏脸,脂粉在细腻的皮肤上显得油光水滑。她很讨人喜欢,但是她不明白,快乐并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一时的欢愉,或者,但不是快乐。
我说:“替我打个电话到老板家好不好?”
“先生贵姓大名呢?”
我把我的名字说了。
她向我笑笑,转身进办公室打电话。
过一阵子她出来,跟我说,“老板娘在家中,请你去,她问我,你有没有喝醉。”
“你怎么说?”
“我说你醉翁之意根本不在酒。”舞娘格格地笑。
我谢她。
无疑有些人是把这个地方视为老家的。为什么不呢,假如他们喜欢的话。
我马上赶到蓝玉家。我从没到过她家,此刻我简直赶得像梁山伯似的。
她住得华贵。
最好的住宅区,复式洋房,我在大门前按铃。
女佣人来开门,我走进去,经过一条小路,两边种满洋水仙,她的屋子非常欧陆化。
大门打开,又一个女佣人。我的老天,蓝玉生活得像一个公主。那一间“金世界”真的是她的金矿。
我一走进来,蓝玉便等不及的跑出来。
“家明!家明!”她欢笑着,“你来得正好,我原本也想去找你呢!”
她的客厅全部红木与花梨木的家具,一条蓝自相间的大地毯,很明显是古董。
她穿着T恤牛仔裤,白色的T恤有蓝边,袖边织着字样芝韵诗。芝韵诗……我觉得心酸,这件衣服我是曾见过的,刚刚见过。
“家明,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