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了啊。”师雩说,他笑出一口白牙,“贤弟有心了,愚兄在此谢过。”
两人相对大笑,团子说,“师兄,我明天考完就直接去火车站了,我们开春见——开春能见上吗?”
“应该能吧,这不清楚,得看情况。”师雩挠挠鼻子,对他哥哥说,“哥,冷吗?要不咱们进教学楼再说吧。”
东北的天气是冷,这年冬天,才刚十一月就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进了十二月,气温总在零下二十度徘徊,行人已有默契地避开墙边,这在冬天的东北可是危险地带,冰棱要是砸着人是能出人命的。不过,除此之外,城市对低温适应还算良好,甚至人们还更喜欢冬天一点——冬天的晚上相对来说更安全,贼也好、盗也好,很少有人在室外熬太久,进出时候注意点就行了——尤其是饭馆这附近,快歇冬了,村里都窝在炕头上,有事没事整两盅,城里也有些家里自己烧煤取暖的居民,或是那些自主供暖的单位,现在正闹下岗潮的,家里冷得呆不住,都聚到小饭馆喝酒,酒后闹事是一回事,喝多了回不了家,路上倒下就睡过去,第二天再也醒不来的人,每天都有。
但这些事,也都是外面的事了,J省医科大虽然不说是象牙塔,但这四面墙,到底还是圈住了相应清静的空间。莘莘学子们现在想的是近在咫尺的期末考试,当然,他们是医学生,所以高年级学生还得想想自己的实习单位。以往,这没什么好说的,学校自己就有两间附属医院,实习肯定是过去打下手,很多人读完五年制的大学,直接就进本校的医院了,一边熬年限一边在职进修。但现在什么地方都搞改制,真有点乱七八糟,医院也是管理混乱,严重资不抵债,甚至处于半停摆状态。真想学点东西的学生,都在各寻门路,往南边去,南边富,那边什么都有,而且,实习阶段就在医院混,要还有点关系的话,想要留下来,会比什么牵扯都没有更简单。
师霁和堂弟一起走进教学楼,在双重门的夹缝里听着弟弟劝解同学:这胖子没关系,肯定只能被安排到校附属医院实习,师雩呢,他可能要去南边,校附属医院的周主任可以说是他们的师伯——原本是祖父的学生,又和父亲共事过,他调走的时机好,正赶在医院出事以前,手续已经办妥了。这边医院闹人事风暴,也没把他牵扯进来,现在就等着年后上任,想把师雩一起带去,他进的那可是好医院,S市十六院,全国都有名气……
这是好事,但现在还不能说破,师霁一声不吭,也想看看弟弟怎么处理,他人缘好他知道,这和他不同,这两个老院长的孙子经常被拿来互相比较,成绩是一样优异,都是天生的医生,命运也是一样多舛,但性格却截然不同,师霁性格冷淡,除了学习很少和班里同学交际,女生私下都叫他‘冰王子’,师雩却笑口常开、与人为善,他对谁都一样和气。
但却一点不笨,揽着同学一顿云山雾罩,丝毫不提自己的去处,把校附属医院形容得天上有地下无,“眼下这个局面肯定不会持续太久,要对国家有信心是吧,怎么说好歹是个编制,现在人人都往南边跑,我们医院的编制好拿你就赶快先占上,赶紧的做到主治了,再往南边跳……”
他把团子忽悠得满脸是笑,对生活充满期待地走了,师雩这才揽住堂兄的肩膀,“走了啊,哥,让你久等了。”
嘴巴永远都这样甜,但师霁唇边还是不禁露出一丝笑意,“就你会忽悠。”
“我说的这都是实话。”
“把他的期望吹高了,等他明年去报到,发现实情——这时候再知道你去了十六院,不怕他恨你?”
“嗐,我这会对付过去得了呗,”师雩还有些孩子气,他不负责任地吐了吐舌头,刚才的热心又不见了,原来也只是表演。“到那时候他哪还记得啊!”
两兄弟走在路上,沿路吸引到的都是爱慕的眼神,他们都长得高,长得好看,都算是有点背景,用十年以后的说法,时髦值很高,虽然在A市土生土长 ,但因为家里人的关系,都说着毫无口音的正宗普通话,甚至连英语都很好。如果不是家庭情况的急剧变化,还有社会的动荡,都是大有希望出国留学的。那个时候,整座城都摇摇欲坠,出不了国也不算是动摇了王子的成色,照旧是吸睛得不行,如果不是师霁在旁边看着,师雩这条路不好走,一路过来搭讪的女同学绝对不止一两个。
“缺德。”师霁说他,但这数落里总还是带着喜爱。师家两兄弟都是独生子,从小一起长大,和亲兄弟差不离。师霁伸手叩一下师雩的头,“到时候我又得给你擦屁股。”
“你都留在本校了,老熊猫他还能说什么?”师雩却永远都是理直气壮,怎么都有理,他的外号简直应该是师有理。“留本地有什么不好,大家乡里乡亲的,关系都在,怎么也多个照应。我去南方那是有原因的——这不是挣钱去的吗?”
他很快又换了话题,絮絮叨叨地和师霁算钱,“听说十六院的实习工资都有四千一个月,提成另外算,而且包吃包住,周老师说了,到那一个月最多零用一千,我再省点,就算一个月我自己花五百。四千的工资,两千的提成,那我一个月能拿五千五回来,大伯、大伯母一个月药费就能解决了。你这里再跑跑,不是我说你,哥,该笑咱得笑,怎么说爷爷的情分也在的,至少药能保证供应上是吧。再往哪里挤点,我到上海也找找印度那边的关系,特效药他们那里便宜,格列卫要是有代购,咱们一下就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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