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jiāo功夫的时候,老板当你是超人,但是讲到仪容,他仍希望你是女人──漂亮的女人。
一双皮鞋吱吱冒水,也顾不得了,凉浸浸地,真怕捱完三小时的会议会得伤风。
在家享福的太太们也许不知道我们的苦处吧。
众人渐渐来齐,都抱怨天雨,我落寞地qiáng自振作,不得不坐得笔直,挂个笑容。
时间到了,每个人都肃静,我老板迟到,十分尴尬。
主席推门进来,我呆住。
难怪……
难怪他知道我是与钵甸洋行开会,原来他就是会议主席。
罢!反正来了,也只好硬著头皮坐下去。
中年人姓郝,叫郝大庄,是钵甸行唯一华人董事,在会议中,他充份表现了他的英明、决断,以及风度。
散会后,我跟著老板出去搭电梯,他叫住我。
“夏小姐。”他笑脸盈盈。
我转头,大家的眼光落在我身上,诧异这个大亨怎么会有意跟一个中级职员jiāo谈。
我老板瞪著我,有点不甘心模样。
郝先生说:“你的伞遗留在我车里了。”
果然,我太冒失。
“我送你回去。”他低声说。
“我老板──”
“别理他。”
电梯门一开,他与我进去,把其他人都隔在外边。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错愕,难道事qíng还有下集?
“来,文件重,我帮你拿著。”他接过去。
好风度的男人,只有高尚的男人才照顾女人。
“你在公司里什么职位?”他问。
我报上名衔:“业务经理。”经理满街飞。
他问:“有没有一万块一个月?”
“九千五。”
“到我这里来,我出一万五,这样jīng忠报国的职员,我随时用得著:雨淋湿文件比淋湿身体更重要,守时若守身,嘿,你老板福气好,我可要跟童某说上一句。”
“童先生?”我大吃一惊,“童先生是我的大老板,我平日不大见得到他。”
他忽然怜惜的看著我,“如此赚一万块也不容易。”
我啼笑皆非,“一万块是很多钱了,郝先生。”
车子来了,司机替我们打开了门。
回到公司,上司立刻追问我怎么会认识郝大庄。我胡扯……“他在上海,与我父亲是同学。”
到家,我发觉这一天真的泄了真气,累得垮下来。
志qiáng还没回来,我赶快把米下锅,咱们这些女经理还不是一样要打理家务,生儿育女。
前两天我婆婆来探访,闲闲的说起:“我喜欢男孙,你快点生养吧。”
我忽然仰起头大笑起来,真倒霉!她老人家还以为时代不变,女人是光在家养宝宝的,我真不能想像自己如何怀著胎儿去冲锋陷阵,单是今恁A保证流产大吉。
还要包生男胎呢,也不想想没有人家倒霉的女儿来煮饭,待那宝贝儿子下班不知吃啥?
幸亏志qiáng是明白人,孩子是爱的,但也有个分寸,不然相bī太甚,连妻子都跑掉,还孩子呢!
电话铃响。
我取起话筒,那边立刻说:“夏小樱小姐,请问你辞职没有?”
“你是谁?”哪来的怪电话。
“郝大庄。”
“郝先生,开玩笑。”我莞尔。
“我说的是真的,一万五,我已叫女秘书订好合同。”
我笑,“郝先生,真为我的工作能力?”
他呆一呆,忽然轻轻说:“不,因为你的美貌及那双复仇女神似的眼睛。”
我大笑,“难怪,今早我恨得可以吃人,但美貌,郝先生,你应该知道,中环的靓女足有三十万个。”
“你是不同的。”
我吃惊,这么有财有势的男人,他竟然来吊我的膀子,我不禁得意起来。
但随即我告诉自己,这种玩笑开不得,“郝先生,我是有夫之妇。”
“我知道,结婚刚刚一年,你还在工作,美其名曰有兴趣,其实你是生力军,是不是?”
我讶异,什么都瞒不过他,而且他和蔼可亲,一点架子都没有。
“我女儿的生活同你一样。”他叹口气说。
“有这样的爹,何必再担心?”
“过奖过奖。”他停一停,“明天有没有空吃午饭?”
我怔一怔,“为何偏偏选中我?”
“我觉得你特别。”
“我说过了,中环有许多特别的女子。”
“我公司里就没有。”
我笑,“恐怕是你没有时间作调查吧。”
“很难说,我对你有眼缘。”他说得很认真。
“郝先生,我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仍然好脾气地哈哈笑,出来社会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什么样的人都不敢得罪。
啊,只有月底发出薪水就可以,不触犯原则的自尊,何妨牺牲?只可惜日子一久,气质已变。
郝大庄此举还不就是变相的调戏有夫之妇?然而他身份不同啊,我怎么都要替他留三分面子。
幸亏这时正听见门匙响。
连忙说:“郝先生,有人按门铃。”
他很识趣,便怅惘的说:“下次再谈。”
我松口气,“再见。”
见志qiáng开门进来,我刚来得及放下话筒。
志qiáng问我:“你同谁说话?下班够累的,还说说说!长舌妇。”他走过来拥抱我,吻我的脸。
我笑,“吃饭吧。”
我们是恩爱的。当然,我不是不希望尝试一下什么都不用做,又大把大把地花钱的日子,睡到日上三竿,找人喝茶、逛公司,到欧洲玩耍……
然而我确信世上没有免费的东西,无论什么都得付出代价,除非是福气与生俱来的公子千金,普通人要攀上那种颠峰,代价往往是惊人的。
我没有劲气。
现在我有一个小家庭,安全的窝,志qiáng虽然帮不了我,没有给我太多物质享受,但我有另外的补偿,伊是一个高贵的好人,品质均一流,将来会有三五个孩子,都做著安乐的小市民。
那夜我蒙蒙胧胧的睡去,只见有人拿了大颗大颗的钻石来引诱我,被闹钟惊醒,已是起chuáng赶出门的时刻。
自己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天天这样奔波。
中午时分,郝大庄的女秘书打电话来,接通以后,他约我吃午餐。
我还是出来了,什么事都得说清楚。
我只叫一客三文治及一杯矿泉水。
他微笑,“难怪这么苗条。”
“天气热,吃不下东西。”我说:“郝先生,我决定在原位工作。谢谢你的好意,我想我还没资格担当你那个职位。”
“傻瓜。”
我笑。
“香港居然还有肯量力的人,其实社会上那么多三脚猫,也不差你一个,做做就会了。”
我说:“老板也快升我,我听说的。”
“我跟老童说一声。”
“你肯吗?”我雀跃,“太好太好,过来投靠你,我是没勇气,如果你在老板面前美言数句,这种好处会令我受用不尽,我不会拒绝。”
“换句话说,”他凝视我,“要你付出代价,有所冒险的事,你不gān,但无伤大雅的小便宜,你亦不会放弃,是不是?”
“当然,”我歉意的说:“我是一个商业社会现代女xing,这种算盘都不会打的话,如何生存?”
“坦白可爱的女郎,你深爱你丈夫?”
“唔,”我点点头,“有感qíng,一百万都换不走他。”
“真的?”郝大庄笑。
我说:“真的,而且别怀疑我。”
“好家伙,我羡慕那小子。”
“郝先生,你什么都有,名誉地位财产,还有美女,羡慕一个小职员?”我讶异。
他仰起头,“我得到的一切,除了金钱是实实在在的之外,其他一切,都是假的。”叹口气。
“你又何必太认真呢?”我劝他。
他放下餐巾,“时间到了,我送你回去。”
都大庄不过五六十岁,在如今来说,算是盛年,再加上他外型好,jīng力比我们都旺盛,有什么理由长嗟短叹?社会是不会原谅他的,金钱能够买得到的东西,已经太丰富。
回到家,我同志qiáng说:“那些有钱人,动辄身家数十亿,我都不知那是什么数字,我们如果有三百万现款,就可以收利息过活,天天游山玩水,志qiáng,是不是?”
他吻我一下,“你去玩,我是男人,男人没工作像什么?”
我说:“我是个小人物,胸无大志,老板称赞我一声,我就兴奋好久,储蓄户口上多了三千块钱的利息,就乐起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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