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师兄便随之一笑:“自然。废了师尊那么些灵丹灵草,自小泡在后山的灵池里长大的,哪能没有出息?”
转眼间,师尊飞升,思云树与魔修一同设下杀机,要将她诱杀在魔隙之中。
霍晅面色不变,淡淡一挥衣袖,扫去浊沙,眼前景象又变。
风沙漫卷,既有旱沙,又有骤雨。暴风过后,就是突然降临的大雨,将茅草屋内都拍上了还没来得及沉淀的沙泥。草屋不足以阻挡风寒,孱弱的少女肩膀上,都覆上了一层沙灰。
霍晅心神一震,仿佛身临其境。她忙咬破舌尖,谨守心神,同时也是一喜,此处幻境如此真实,自然是找对了。只消再找到阵眼,就能将这幻阵破了。
雨终于停下来,少女纤弱的肩膀上拍满了沙灰,又被浊流冲洗掉,苍黄的头发粘成一绺一绺。她动了动,露出了身下遮挡的一个白胖的孩子,就像大鸟正温柔的低头,望着身下被护的严严实实的雏鸟。
这孩子一身丝绸衣裳,脸蛋白嫩嫩的,模样胖乎乎的,也不知世事,伸出藕节一样的手臂胡乱的拨动。他一下打到她耳垂下,打落一只玉石耳坠,少女疼的吃牙咧嘴,胖娃娃咯咯的笑起来。
霍晅想:还真是个熊孩子。要是她,非得教训教训他不可。
但显然这少女不是这么想,捡起耳坠宝贝的吹了吹,又用手仔仔细细的擦拭干净,细瘦的手臂紧实而有力的抱着孩子,说话的声音却沙哑而疲软——她已经太累了。
“阿修,这个不行哦。这可是爹爹送给我的宝贝,很要紧的。万一活不下去,还可以卖钱养活你呢。”
少女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不自然的红晕:“父亲说,他一直记得我的。只是怕我在府中被夫人苛待,他,他还给我取了个名字,叫修慧。真好听。”
她自幼贫贱,除了知道生父是一国国师,活得比最低下的奴仆还要辛苦,哪里知道,这只不过是她那人面兽心的生父托付孩子时,顺手从摊贩处拿的呢?
那摊贩认得国师道袍,连五个铜板都没敢要。
不过,昨夜国师已经伏诛,国师并十余个儿女都身首异处,挂在了城门处。国师那道袍自然也威风不再,甚至,晦气透了。
可万一活不下去的时候,少女也没舍得卖掉这幅耳坠。她坚信国师被毁掉的只是遗留在凡俗的肉丨身,总有一天,要驾着踩着祥云的白天马,来接他最钟爱的儿子回家。
到那时候,她养护阿修有功,应该——也能再叫一声父亲了。
所以,她咬咬牙、狠狠劲儿,把自己给卖了!
第106章 人间胜年
她连名字都没有, 贫民窟里谁都能欺压一把,被矮她许多的小孩踢打也一声不吭的人, 为了一个冷馒头能磕上一百个头跪求的卑微人, 一朝执迷, 不知是从哪里生出来的勇气, 竟然把自己给卖了。
老鸨子嫌她瘦小, 又黑又丑, 只给了一把铜板, 随她爱卖不卖。
小慧的心愿是要养活弟弟,还要养的很好。毕竟,他是仙人之子。
所以, 她也不在乎自己能卖几个钱,唯一的条件,是要带着弟弟。
老鸨当然不乐意,但这个人人都能踩在脚下的丫头,迸发出意外的倔强, 执意要养着她弟弟。
老鸨退步, 但不肯养闲人, 进了阁子, 就得干活。做不了大事,做个跑腿的小童也好。
小慧依旧不肯,连自己的卖身钱都不要了, 要清清白白的养活自己的弟弟。
老鸨懒得理会她, 想着等人进了阁子再调丨教, 就随口应下。没想到数月之后,小慧吃的好了些,模样渐开,才发觉,自己是捡到宝了。
她既卑弱乖顺,又显瘦可怜,盈盈细腰不足一握。客人们既爱她凄凉身世,自诩是个解救美人于水火的“英雄”。又爱她眉宇间隐约的不逊,与寻常可怜之人又别有不同。不到半年,竟成了头牌。老鸨也就随她去了,还让人给小胖子阿修多送些吃的。
白日她请了识字的好心“恩客”,教阿修读书认字,她又是个无以为报的,自然少不了被人占几下便宜。入夜,她把阿修哄睡,阁楼的门紧紧锁上,从凄凉的无依无靠的长姐,成了酒醉灯迷里最孤傲最迷人的夜下霜华。
阿修有时候,会从梦中惊醒,阁楼的隔音不算很好,偶尔能听到一声古怪的哭叫声,但自小听来,也不算什么。门下,有一处留下来的洞,老鸨为了哄他姐姐高兴,经常会在这里放上不少点心,给他做夜宵。
于是,阿修夜里醒来以后,就吃着甜甜的零嘴儿,听着隐约的怪声,再次入睡,每日凌晨,半睡半醒间,都能听见小慧温柔的牢骚:
“这孩子,怎么又在床上吃东西,都是碎屑。”
她手指总是很凉,但一定轻柔,一下一下轻拭着他的脸。
有一天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纷杂的脚步声轻重不一。阿修听得门锁声,很快就醒了,听得有个熟悉的女声气骂了一句:
“你就是为了他,被人虐待成这样?我看,他睡得可真够踏实!”
小慧立刻说:“芬姐,小声些,孩子还在睡。”
原来是芬姐。
初来时,她对小慧最好,但也最凶,知道小慧进来,是为了养活他时,就叫嚷着,让她把他扔了。当时她还说:“你现在是犯傻,等你吃了苦头,你就恨不得自己现在不扔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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