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尾声一厉,百道琴弦朝容情涌过来,汇聚成耀眼的白芒。
容情跪倒在血泊之中。
沈流静微微皱眉,霍晅轻轻扯了一下他衣袖,带着他默不吭声的站到了边边上, 还顺手收了神龙木。
江见疏道:“当年我父将你视如己出, 还有我……阿容,我对你如何?你骗了我, 屠尽江家上下百余口!你要是还有一丁点良心,怎么能心安理得的又活了这么多年!”
容情胡乱抹了一把口中涌出的鲜血,圆圆的眼睛眯起,冷笑道:“你父亲杀了容家上下数百口, 也平安无事的活了几百年。他杀我容氏全家,屠尽荒荇渡, 死不足惜。至于你江氏族人, 本就在我意料之外。他们是因你父贪恋而死。”
“信口雌黄!阿容,你总是这样, 死到临头, 仍旧冥顽不灵!”江见疏怒喝一声, 咬牙切齿。
容情轻笑一声:“既然你说我是走投无路,那我何不跪地求饶?何必还要构陷江公渡,岂非故意激怒与你?”
江见疏问:“我父尚且不论。你说我族人无错,为何还要下杀手?”
容情苦笑一声:“我布下的是杀阵万丈光。他们一起闯入,我又有何办法?我若不动手,必死在你父亲手中。也只怪他们贪念过重,命道不好。”
容情毫无悔意:
“你父亲太厉害了。非如此,我杀不了他。”
江见疏沉痛道:“你既这么说,怕是死了,罪孽也不得消解。容荇,动手吧。”
容情缓缓起身,周身浴血,她方才和江见疏说话,目光一直不敢看这用琴弦伤她的少女。直到这时,才终于看向她。
“我还以为这是假的……没想到,真是我姐姐的尸身。江见疏,你为了恶心我,连江家禁术都用上了。你要失算了。哪怕她会动会走,她也只是一具躯壳,我幼年家破人亡,早就孑然孤身,飘零日久,不惧这区区尸骨。可我万万没想到,你会做到这个地步。”
江见疏阴沉着脸,死死地瞪着她。
“江见疏,我最不喜学阵法,数百年只精通两个。一个万丈光,为的是诛杀江公渡,为报家门之仇。一个就是生机引,为的是让我姐姐的尸身,重获生机。可惜当年她为救我,早就魂飞魄散了。”
当年容家灭门,容荇已然身死,为护着年幼的容情,强行将死魂封在尸身之中,护佑她长大。
“我看重她,哪怕是一具空荡荡的尸身。江见疏,你如此对我,往年情谊今起,化作虚无,就当从未有过。”
容情不怒不喜的说完,伸出手,缓缓摘下了耳边一颗流光溢彩的珍珠。
沈流静微微一眯:这珠子初见平平无奇,连他也看走了眼。没想到竟然是一件奇珍。
这珠子与霍晅头上的,正是世间仅存一对的璧灵。以沧溟异兽的一对眼珠炼制,能够压抑修为,隐匿行迹,即便修为高出数个境界也难以察觉。
百年不见,她幽居此处,已经合体修为,比江见疏足足高出了一个大境界。
江见疏脸色更为阴郁:“容荇,杀了她!”
那少女欺身而上,琴声悦耳,如清泉坠落石上,可每一个音节都是一次凌厉的杀招,直冲容情要害。
容情只是百般避让,并不动手,目光静静的凝望着操琴杀她的姐姐,每一眼都是凝着的留恋;直到被一柄利剑刺入后心。
琴声哑然而止。
容情苍白的手按在了琴弦上,不管少女再如何拨动,都发不出半点琴声。
她微微一叹,双手抚在姐姐双眼上,温柔一笑。
柔和的清光像春日里清澈的碧色泉水,缓缓溢出,弥漫开来。这一缕碧色,轻柔的像月光,既淡既轻,偏又不可阻挡、无孔不入。
青光盛时,这躯壳瞬间化作了齑粉。
“再如何,也只是一具躯壳了。留之,无益。”
心口流下的热血,渗入骨灰之中,蜿蜒成一道道泥泞的轨迹,最后淹没成血泊一片。
容情喃喃说完,呆呆的顿了片刻,骤然泪落成雨。
任她铁齿钢牙,终究是肝肠寸断。
江见疏收回焱阳,握紧了剑柄,因为太用力,指节鼓出,苍白一片。
她从以前到现在,都善落泪。
凭她犯了多大的错,一哭起来,就这样可怜……叫人心头割舍不下。
容情其实很好哭,忍住了还好,一旦忍不住,就像秋水汤汤,难止难停。
分明有着这世上最冷硬无情的心,却又有一双最为柔软的眼睛。
她慢慢起身,眼中莹润的水光雷电般微微一凛,号称“剑中桀骜”的焱阳便乖乖到了她手中。
“这把剑早奉江氏为主,从不听他人号令。你可知我为何能用这把剑?”
答案呼之欲出,江见疏漠然无语。略有些无措的眼角余光,却一直定在她脸颊一侧,一滴晶莹泪珠之上。
“当年你父亲得了一块天外重金,想要炼成一把举世无双的宝剑,却总是不成。直至后来有人献计,是缺一兽魂镇剑。你父亲以为不错,百般思量之后,就将目光落到了天生异兽沧溟的身上。”
“我容氏一族虽得沧溟认主,但世代隐居在荒荇渡,与世无争。这也便易了他,直到如今恐怕也无人知道,他当年所为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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