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你的话我也都信,我们和那些只知道算计的天家手足是不同的。你的话也是有道理,但高处不胜寒,熟不知要是真有余孽想回来替太后报仇,那才是什么安稳日子都没了。”皇上舒展了笑意,他笑起来和长公主笑起来十分相似,都融融淡淡舒服极了,“起初我们兄妹只求能活下去,后来发现想活下去对于皇宫里的孩子来说真是件最难的事,普天之下也只有我们靠着别人的死来活着。今日的平安顺遂无比珍贵,更不能让它从太平日子里溜了,从前我是怎样守护你,你是怎样搭救我的,这份心意在就够了,可那些惨事,我绝不让你我再经历一次。”
这话反倒说得长公主动容了,唐云羡也知道长公主能劝说至此,也是尽力,她心中感激,对方才皇帝的话也不再过多怀愤。
“贵妃身体好些了吗?我今日选了些平常在枯荣观祝祷用的法器,一会儿让我徒弟送到她宫中,也算是祈福了。”提到贵妃,长公主也颇为感慨,“她替哥哥挡下刺客那一击还好没有伤及性命,如今伤势初愈,还是得小心。”
“贵妃以命救朕,当真是情意深重,当年朕最落拓凄凉之时,身边只有你和贵妃二人真挚无两,这么多年风雨同舟,她父亲又因这样的事而死,朕心中实在愧疚多过侥幸。”皇帝站了起来,朝妹妹一笑,神色里微有倦怠,“这两天总是梦到我们小时候被囚禁在南宫的旧事,那时候夏天也是这样,成天下雨,雷劈断了那棵老树,你哭着害怕怎么都不肯睡,朕和你说都会好的。可如今朕有四海你也贵为长公主,这些风波却一日没停,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舒心得睡上一觉?”
提到幼年旧事,长公主也幽幽地叹息,“是啊,天下之事都要哥哥烦忧,我也希望哥哥能少些苦恼。”
日照投影入后殿,长长的柱廊分割金辉,夏日难得的晴天在这间偌大的宫殿内被一点点消耗着,唐云羡听着这世间最尊贵的兄妹绵长的叹息,她竟然也有些恍惚。
长公主和自己的兄长告别后一个人前往宇泰殿祈福,这是她每次如果必去的地方,唐云羡借着长公主创造的良机带着东西前往贵妃所居的长乐宫,清衡眼下就假扮宫女潜伏其中,其他传递消息的方式都太过冒险,可是借着陪公主进宫的机会和清衡见面就好办得多,也不知这些日子清衡查出了什么。
唐云羡在宫女的引路下穿行在皇宫之中,这里太大了,大得她更加深了怀疑:如果没有内应,想凭借一两个刺客就闯入皇宫准确扑中皇帝的行迹来刺杀,实在是不可能,这样一来,宫中和事情的关系又显得更加密不可分。
她正想着,忽然后背一凉,唐云羡本就是杀意重的人,对他人的杀意也更加敏锐。她猛地回头,想寻找方才那不适感的来源,却只看见空空荡荡的甬道被金色的骄阳填满,到处都是光灿的明丽闪亮。
第26章
光明里透着阴寒, 说不出的诡异, 唐云羡转过头,前面引路的宫女正回头朝她笑, “是觉得阴森森的吗?”
唐云羡一愣,点了点头。
宫女倒不以为意,一边继续引路一边低声叹道:“走过的人都这样说, 七年前夺宫之变,听说太后的逆党死守这条御道, 不让勤王的禁军前进, 看, 再往前就是从前太后的凰霄殿,她就是死在哪里了。”顺着宫女的目光,一座只比紫极殿稍有逊色的宏伟宫阙立在不远的御道一侧,可和其他宫宇相比,废弃的凰霄殿多年无人整修, 原本漆金的宽瓦缝隙里竟爬出了杂草, 目之所及尽是落拓和荒芜。
宫女看唐云羡一直盯着远处看放慢了脚步, 继续说道:“所以啊, 咱们脚下的御道是往那去的必经之路,太后的人能不能豁出性命吗?可豁出去又能怎么样,都死在这里啦。听人说那天从这条道走过,衣衫的下摆都能在血水上漂着,很是瘆人。血肉尸体清理得干净,但魂魄和怨气却带不走啊, 反正从那往后,没有宫人敢一个人走这条路,可偏偏这路又是九宫十二阁的必经之处,真是让人没辙。居士没入过宫,要是觉得有股寒意也不用怕,眼下是白天,我陪居士走也不会有事。”
“多谢姑娘。”唐云羡看着凰霄殿瓦上随风轻摆的野蒿淡淡说道。
宫女楞了下,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多余,自己在宫中劳作最会看人眼色,眼前这位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世外之人眼中浮动着许多情绪,却唯独没有恐惧。她带着唐云羡到了长乐宫前,躬身说道:“贵妃治下严谨,我并非她宫中宫人,不能擅入,居士告辞。”
长乐宫离凰霄殿很近,大小规模也极为类似,可因为贵妃极受宠爱,这里的繁盛景象自然和那座不详的宫宇天差地别。早有人说了长公主派人送礼,长乐宫的宫女就一直守在门前等着唐云羡,贵妃和长公主交好,两人当年也算一起陪同皇上共患难,辈分上又是姑嫂,自然亲近一些。贵妃还在养伤,虽然已经大好,但太医叮嘱少夏日暑热少走动少见人,唐云羡也只把长公主的一片心意交到了掌事的宫女手上。
贵妃的赏赐也是阔绰,唐云羡本想拒绝,但又想起现在是替长公主收这些东西,于是也没开口。送礼就赶人不是宫中的礼数,她被请到偏殿的小厅饮茶,这里清静宜人,她本来就不算贵客,只是代送的人,也不配在正厅歇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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