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而入的宫女低着头,厅里只有她们两人,她走到前面给唐云羡摆好薄胎如玉的茶盏,倾倒入琥珀色的茶汤,微微侧头一笑。
唐云羡也笑了。“我自己来。”她伸出手去接茶壶。
“别,一会儿有人进来看到了。”清衡倒茶慢慢悠悠,像泉涌细流,唐云羡想还好不是自己,否则光凭这一手都得学个十天半月。
可看着清衡站立侍奉自己还是奇怪,唐云羡也想站起来,“还是我自己来,又不是徐君惟,谁给她端茶倒水都一副心安理得的嘴脸。”
清衡却把她按了回去,还是自己倒完了水,“你总说小穆嘴巴阴损毒辣,我看你自己也厉害得很。对了,我有东西给你看。”
“你查到了?”重逢的欢喜顿时从唐云羡的脸上淡去,她忽的严肃起来。
让唐云羡眼睛倏然一亮的是清衡从袖口取出的布片。
“这个是你要找的吗?”清衡压低声音,又警惕得看了看紧闭的门窗。
“是,你从哪找到的?”唐云羡摸着柔软的细绢,轻轻扯下一丝软顺的纤维,清衡听了她的话,脸乍然冒出粉红的晕染,“从别人里衣上剪下来的……”
清衡的神情样貌就算说她已辟谷成功都可以让旁人信服,她偷着去剪别人换下来的脏衣服,这情境唐云羡实在想不出来却笑得出来,她真正的笑意里总会弯下眼睛,虽然不是嘲笑的意思,但清衡的脸更红了。
这样一来,唐云羡也只好拼命忍着脑子里想的古怪场面,重新专注在正事上,“我就记得曾经见过宫里人穿这样的衣服,名贵的布料并不稀有,可官造的就不太一样,宫里的人难和外面接触,私相授受可能性太小,秘密行事也没法换外面的衣服,果然皇宫是有了内贼。”
“这种布宫里的人都叫羞月白,其实就是官造的暖白色丝织,光下看像月色,蒙着浅浅的淡金,细密轻薄,很适合夏日裁制里衣,但也不是人人都能穿的。”清衡行事谨慎,这些事她都查个一五一十才说,十分稳健,“你曾经见太后的人穿是因为这布料只赏给皇后宫中的宫人,如今宫中没有皇后,便只有贵妃宫里的人才有这样的布料赏下来。”
“这可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唐云羡捏紧了布料。
“你觉得……这事会和贵妃有关么?”清衡不敢下断言,虽然她心中也有自己的猜测,但猜出的可能未免太可怕了。
唐云羡站起身,肃然望着自己的朋友,却没回答刚刚的问题,”清衡,你知道玉烛寺最初是从何而来吗?“
清衡摇头。
“太后母家姓闻,本是累世公卿毓质名门,她是望族的世家小姐,从小生活优渥见识不凡,可年少时家道中落,闻家遭劫,成年男子全部收监处斩,余下的人也都发配边疆苦寒之地。太后的母亲将她改名换姓扮作丫鬟送回了自己的娘家,太后这才躲过一劫,后来听说闻家老小在发配的路上死了一大半,活下来的在那样严酷的地方也生不如死度日如年。”
“我知道太后刚当上皇后时曾赦免自家人归来,说是当年举家为国戍边,如今凯旋而还,回来的十余人我原本以为去了的就是这些个……但你这样说,原来这只是她想洗掉罪臣之女的身份巧令辞色,而且,这些人只是最后活下来的那些……”太后是清衡的仇人,但她想到百余人的望族最后只剩下十几个饱受折磨的亲眷,也难免心惊哀戚。
唐云羡点点头,“几百人就最后就活了十二三人,不可谓不惨。当年太后虽然万幸留在帝京,但该吃的苦一个没落下。她母亲也算是高门贵女,家中仆从甚众,她不敢说破自己的身份,就真的当了个侍婢小心活在外公的家里,天之骄女沦落至此,自然世态炎凉无一不尝,也比谁都了解权势滔天的好处。她一生所求,其实都是想做真正的人上人,不想命入蚍蜉,只是她自己爬得高了,做得又和当年摧残她的人有何不同?”唐云羡冷笑着说道,“她经历这样的变故,心也变了,后来随着母亲家的小姐嫁去还是康王的先帝府上。先帝这人,胸无大志贪玩好色,太后貌若明光,自然轻易得了地位,只是这地位和她想要的比还太低,实在太低了,后来她爬上康王侧妃的位置,王妃又死得不明不白,康王府事事都由她说了算,其实如果不是她暗中替先帝筹谋,这龙椅怎么会是他的?可见太后的心胸手腕都非比寻常。”
“太后一路踩着人走到高处,只会更轻贱人命。”清衡低声说道。
“不错。那时新皇登基,可人人都说太后是奴婢出身,不配皇后的宝座,谁知她哄得皇上刚登基就翻了自己尸骨未寒父皇的案子,把闻家的案彻底改了个面目全非,她的身份当然也足够封后。”
“朝中大臣无人反对吗?”清衡觉得这事绝对没有唐云羡说得这样轻易。
“怎么可能没有,朝中那些大臣就快吵闹得掀翻紫极殿了,先皇却唯唯诺诺只听太后的意思办,又害怕朝臣逼问,称病不朝,可渐渐的这股闹事儿的劲头就淡了,那些大臣打起了退堂鼓,最后剩下几个最固执的也闹不下去,这件事便草草收场,太后如愿以偿。”
清衡看唐云羡讳莫如深的表情就知道里面大有文章,便静静听她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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