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你,你身上有和你师父一样的风范,是值得托付信诺的人。”公主也笑,可笑容里却又一丝莫名的哀伤,她解下腰间的一枚玉牌递给唐云羡,“这是我的凭证,有了它,皇宫禁内也不会有人拦你。”
唐云羡接过玉牌,触手生凉。车内本有些夏季里闷闷的热意,但这通体雪白的玉牌里却透着烟霭一样淡淡的薄青,两种极淡的颜色纠葛在一起仍旧剔透水润。玉牌一面刻了舒展的云纹祥鹤,一面是“安朝定国”四个大字。唐云羡明白如果自己拿着这个东西出了事,公主必然受到连累,这是将身家性命交托的凭证,她收起笑,肃容颔首收下。
“还有一件事。”长公主突然开口,“清衡……眼下在哪里?”
唐云羡再度露出一抹微笑,“我让她去了个安全的地方,只是她的身份公主要借我一用,直到查出真相。”
“这是自然,枯荣观多余的人我会打发走,留下的必然不会指认你的身份。”
“还有一件事想请公主帮帮忙。”
“但说无妨。”
“回到枯荣观可以先给我找双鞋吗?”
安朝长公主低头看去,只见一双沾了不少灰尘的雪白双足踩在马车铺得靛青色细绒软毯上,十个小巧如贝的脚趾轻轻勾着,倒有几分它们所有者没有的羞赧。公主粲然一笑,又无奈摇头,“这些禁军,真是半点没有礼数,披发赤足的姑娘就这样带走,一群讨厌的臭男人。”
唐云羡心头忽的一颤,像被车窗外酷热骄阳晒到小块寒冰,滴答滴答淌下水珠,“禁军里也不算一个好人没有。”她自己都听出自己的声音低了下来。
“唐姑娘在禁军有熟人?”
“不,没有。”唐云羡从回忆的陷落里爬出,像是刚刚只开了个玩笑似的舒展了下四肢,“我这样的人,躲他们都来不及,上哪里去认识呢?”
公主心细如发,总觉得唐云羡的语气里有些生涩的莫名,可也没必要深究,于是也只点了点头。
回到枯荣观,唐云羡终于有了鞋穿,也换掉了清衡的寝衣,这衣服布料上乘,贴身凉快,在夏日的夜晚穿着当然能一夜好梦,可昨天在牢狱里,她真是觉得像什么也没穿一样,周身阴冷。
枯荣观的女冠装束灰青淡雅,唐云羡换好后又与长公主攀谈了一阵,问了些宫里如今的情况,下一步要探查什么也有了些眉目。
午后。
唐云羡趁着这个时间走出枯荣观的小院,正是榴花开欲然的好时候,烈红的蕊瓣张牙舞爪,四向绽开浓郁的颜色,几树石榴就栽在后院的斜径边,被自己开出的沉重艳花压低了头。
细细的笑声从花木扶疏间随风穿过。
“我给姐姐撑伞。”
是个清越好听而且熟悉的男人嗓音,唐云羡越过榴花看去,原来是那日夜里在街上看到的太府寺徐君惟徐大人,他正替一个修剪花枝的女冠撑着伞遮阳,那女冠脸比石榴花还红,剪子都要拿不稳了。
“姐姐,清衡姐姐是出门了吗?平常这个时辰她都是在这里练剑才对。”
“长公主殿下说清衡师姐病了,要修养一段时日。”那女冠羞红的脸愈发低了,声音里透着石榴未成熟的酸涩,“原来徐大人是为打听师姐才和我说话的,那大人今天要白跑一趟了。”
“这是哪里的话?我今天好歹见到了姐姐,还给姐姐撑了伞,这要是白跑,我真不知道什么是满足,要是姐姐也能来给我的院子修修草木……”徐君惟的声音也低了下去。
唐云羡没再逗留,大热天听这些话实在黏腻得慌,徐君惟年纪轻轻就这么油腻,可能是太府寺的油水太多的缘故。
她走出枯荣观,心里想得还是之前长公主的对话。
……
“皇兄在遇刺之前曾经召见了浑天监察院当值的一位少监。”
“为什么突然召见?”
“贵妃在和皇兄夜赏昙花,两人同时见到流星凌空,不知是否是天象不利,皇兄便宣人入宫一问。”
“流星?”
“其实皇兄并非笃信天象,只是……七年之前,他也见到过流星,几日之后便是荧惑犯心,天下易主。”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多多留言哈~
第5章
皇城高耸的城墙挡住半片天空玫瑰色的光亮,夕阳低垂,帝京又要迎来一个风朗气晴的夏夜。西侧浓烈的色彩随着天光愈淡渐渐消逝,东面天空被星河的光辉溢满,唐云羡踏着初升的月光走进浑天监察院的衙门口,发现连个守卫都没有。
这里看起来十分寒酸,偌大的院落中杂草和乱石分庭抗礼互不相让,一丛一簇满地都是参差不齐,倒像是荒废了的宅子,无人打理。
正门内除了两个积雨的铜缸再没别的东西,就连铺路的青石板都年久失修裂开来,缝隙里挣扎长出顽固的野草,空旷荒凉极了。
听说这是个少人问津的冷衙门,但这门可罗雀的样子还是让唐云羡有些讶异。她年少时曾跟着师父去过的衙门太多,记忆里大理寺太常寺甚至匠作监都宽亮恢弘,唯独这里与别处大大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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