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微弱亮光,我看到柳荷无神的眼眸,以及脸上早已干涸的泪痕,我想,他这么爱哭的人,一定是将泪水流尽了,才不会再哭泣。
黑衣小厮听完后,开始低声抽泣起来,嘴里说着,“掌门没了,掌门没了,公子,掌门没了。”
柳荷毫无反应,一直呆呆注视着那白光,不哭也不闹。
那晚,我知道了,夜里海风很大,海风是咸的,很苦,涩中又带着一丝酸鼻子的味道。
我没有问师父回不回去,师父也没有叫柳荷回去,我们一直在那里默默陪着他,直到东方日出,光明驱赶走无边无际的黑暗。
这日出唤醒了木头人一样的柳荷,朝阳刺目,使得晶莹剔透的泪水从他眼角滑落,他对着朝阳又嚎啕大哭起来,“阿爹,我听你的话,我不生你气了,我原谅你了,我也肯拜他师父,听他的话,你回来好不好,阿爹——阿爹——”
海水哗哗撞击着礁石,开始上涨,柳荷的哭嚎夹杂着呼啸的海风,就像一把势不可挡的尖刀,狠狠扎进我心头。
第4章 第 4 章
三天后,我在师父的八卦院子里见到了柳衣的黑衣小厮,随安,他不出意外地迷失在了师父的院子外的林子里。
庭院内外种着三种奇形怪状的植物,有的叶子是黑色和白色的圆形,好像围棋一样,师父管它叫黑白棋子树;有的树干是弯曲的,叶子也是弯曲的,我数了数,树干弯了九次,叶子也是来回弯了九次,师父叫它九曲回还树;还有的树木,叶子是猩红的,一直在落叶子,可是也不见掉完,更神奇的是,那树叶还未落到地上,就不见了踪影,师父说,落叶归根,它就是落叶归根树。
还有,在院子墙角,长着一群小小的双瓣花,花瓣一黑一白,依偎在一起,成了圆形。那花极有原则地长在墙角,不往院子里串,师父说,那是墙角花,也叫两仪花,极守规则,只生在墙角,宁死也不往别处生。
我晚上闻到的冷香,竟是那小小两仪花发散出来的,有驱赶蚊虫蛇蚁的功效。
这些奇奇怪怪的树木,星罗棋布在师父院里院外,形成一副奇妙的八卦图。若是无人领路,外人轻易是进不来的,我也曾几次迷失在阵里,后来喊师父,才救我出来。
随安迷路在阵法里的时候,我正盘坐在落叶归根树下。我这几日由于内伤,又在海上吹了一晚,终是病倒,喝了不少苦药。今日,我勉强下了床,在院内玩耍,几日待在床上,可把我闷坏了。
我看着不断飘落的落叶归根树的叶子,很是好奇,想抓住一片,放在手心里,可总也做不到。
我在乐此不疲地重复这单调无聊的事情,而师父正端坐在屋檐下,执着一本书,不时轻呷一杯淡茶。
他这几日外出一趟,不见踪影。每日给我煮药的,是一只通体碧蓝的红宝石眼肥猫,那猫一日三餐,顿顿盯着我喝药,我不喝,它就呲牙咧嘴吓唬我。我见它灵性,怕它和师父告状,对它存了敬畏心思,才不甘愿的喝了一顿又一顿,我没想到,它竟然整整逼着我喝了一个月。
师父外出归来,换了一身青色宽衣长袍,峨冠博带,风一吹,衣衫飘动,随时能乘风而去,羽化登仙一样。
我听到了黑衣小厮的喊声,“白掌门,救命啊!白掌门,救命啊!”
我站起身,对师父喊,师父,“你听到了吗?是柳荷身边的那个黑衣服的人在喊你。”
师父颔首,放下书籍,目光扫到我脸上时候,顿了一顿,启口,“怎么满脸红泥。”接着,他长袖一挥,我感到脸上一凉,低头一看,惊觉自己衣衫上泥土消失了,我摸了摸脸,觉得很光滑,就趴到水缸边沿上,果然看到脸上红泥也消失了。
“真神奇,师父,你怎么做到的。”我转头看师父,师父却早已负手飘然离去,我大叫一声“等等我”,追了上去。
我气喘吁吁跟上师父的时候,听到一阵呜咽的哭声,“白掌门,求您,救救我家公子吧。”我从师父清瘦的身后伸出头去一看,瞧见黑衣小厮跪在地上,不住给师父磕头,白嫩的皮肤砰砰在鹅卵石上砸着,玲珑的石子路上沾满了猩红的鲜血。他额头已是血肉模糊一片。
师父二话没说,那只没有负在身后的双手一挥,黑衣小厮便不受控制的站了起来。
“柳荷父亲与我有同门之谊,我怎会不管他呢。你莫慌,他如何了,且说与我听。”师父的声音依旧清清冷冷,只是话却不似那般无情。
黑衣小厮不断抽噎着,用袖口摸着眼角的泪花道,“自那夜掌门没了后,公子就将自己锁在门内,闭门不出,滴水未尽,已经三天了,寻常人怕是早就不行了,况且公子还未修到辟谷,还年幼,我这是急得是在没法子,才来叨扰白掌门的。”说着,他就要跪下哀求,师父食指轻抬,强行制止了他。
师父说,“我随你一看。”黑衣小厮激动的连连点头,连话都说不出口,匆匆在前带路。
我跟在他们身后,瞧着黑衣小厮一脸焦灼模样,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回答心不在焉,“小人随安。”
“柳荷将自己关在屋内这么久,为什么你不早点儿来找师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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