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进屋子,师父一挥手,漆黑的屋内就多了几颗拳头大的夜明珠,莹莹亮光照亮了整间屋子,屋子布局典雅朴素,非常赏心悦目。
师父在浴盆里放上水,叫我沐浴更衣。我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物到了师父面前,那衣服样式与山上弟子的无二,布料很光滑舒适。师父嫌弃我头发洗的不干净,又亲自给我洗了一遍头发,还剔除手上脚上指甲里的污泥,给我修剪指甲。等我头发半干,他开始给我梳发。
我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瘦弱邋遢的女孩变得焕然一新,有些不可思议,我从未这般整洁过。
师父在给我挽发,我无聊,玩了会手指,想到刚才的事,就抬头问师父,“为什么非得叫柳衣留下一晚,不然就会如何。”
师父正低眸认真给我挽着头发,听闻此言,望向镜中我的眼睛,他眼睛漆黑,比夜色还要幽暗三分,他说,“不然,没机会了。”
“什么叫没机会了。”
“人生之中,总会有许多事情,叫你觉得,如果你当初若是做了该有多好,可你偏偏没有做,等到许久之后,你念念不忘,想要完成这事情,但却错过时机,再也不能够了。你不免遗憾,这就成了你心中的心结,心结不解开,会成日后修行的心魔。现在心结不解,他们日后就没机会了。”
我问,“那,他们要解开什么心结。”
师父却不打算回答,他挽好我的发髻,牵着我的手,带我去了旁边的屋子,给我盖好被子,嘱咐我早点休息,说完要走。
我问他,“拜师父是不是需要磕头?我还没有给你磕头,你要我给你磕吗?”
师父说,“形式而已。”
师父起身,我拉住他衣袖,师父回头看我,等着我开口。
“我饿了。”
师父从袖子里取出一颗黑色的丹药,放入我口中,“辟谷丹,吃下这个,就不觉饿了。明早起来,我再做饭给你吃。”
那药丸甜滋滋的,肚中饥饿感果然消了许多。
师父说睡觉吧,起身要走,我又叫住了他。
“师父。”
师父闻声顿住,似是吸了一口气,然后背着身子问道,“何事?”那语气分明有些不耐,好像在说,你又有什么事?
“太亮了,我睡不着。”
师父挥手将夜明珠掩上,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屋内彻底暗下来。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躺在软棉的床褥上,比硬邦邦的草地舒服多了。我望着屋顶,有些睡不着。窗户开着,一阵阵清香从窗户里飘了出来,我侧头,看到幽静的夜空漆黑一片,没有一丝月光,我想,这可能是一场梦,梦醒之后,我又躺在小山包上,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不过,就算是梦又有什么关系,我本就一无所有,做一场美梦,总比一场噩梦要好。
就在我辗转反侧难眠之际,屋外夜空中,开始闪烁着一阵一阵耀眼的光芒,接着,就是一阵轰天巨响。
这不像是打雷下雨。我坐起身来,好奇地跑出屋外,站在台阶上,望着远处一阵阵的白光,想着那会是什么东西,也不知站了多久。
“还是找来了。”直到师父缥缈的声音钻进我耳朵,我才察觉他站到了我身边。
“谁找来了。”我问。
他侧头看我,见到我光着的脚丫,问道,“地上凉,怎么不穿鞋子。”
“忘记了,谁找来了。”我问,他没回答我。
阿爹——阿爹——
一阵隐隐约约,不绝如缕的声音钻到我耳朵里,我问师父,“你听到了吗?有人在喊阿爹。”
他身形未动,眼见要走,我见状拉住他衣角,想跟着他一起看看。他一顿,抱起我,二话没说,驾着他那把显得破旧沧桑的长剑飞到万宗山后海上方。
我们到的时候,天空中的战斗暂时告一段落。我看到,如黑泥一般翻滚的海水撞上岩石后散开,岩石上站着两个小人,一个拉着另一个更小的人。那声音越发清晰了,是柳荷的喊声。
黑衣小厮拉住哭喊的撕心裂肺的柳荷,不断劝阻着什么,可柳荷不听,就像要扑倒海里,去找他阿爹。我看着他那样子,心里也有些难受。
那里风很大,吹得我瑟缩在师父怀里,我问师父,“柳衣死了吗?是谁要杀他?那柳荷怎么办?”
师父顿了一下,说,“你这么多问题,我该怎么回答。柳衣暂时没死,要杀他的人,我不知道。至于柳荷,你是他的师父,你说他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摇头,心中疑惑,师者如父,我以后就是他的柳衣了吗?
回答我的是一声滔天巨响,海水被人掀起,翻起了一层百丈高的巨浪,两道极快的影子飞起,在空中不断撞击着,持续放出白色的耀眼光芒,绚如烟火。
柳荷屏住呼吸,不再哭喊,紧张地注视着上方的战斗,最后,在一阵持久不断地白光中,两人一起消失了身影,只剩下了犹如萤火虫飞舞的满天萤光。
“小荷,原谅阿爹好不好。”
这是柳衣留在天地间的最后一句话。
我问师父,“他们呢?”
师父摇头,我不再追问,知晓他们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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