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张,五六岁的样子,在草地上奔跑,短而胖的腿,肉乎乎的脸蛋,张着嘴大笑,一口洁白的稚齿,这回眼睛看清了,大而长,笑成了弯月,圣洁过天上的白云。
一张更一张,全都是笑脸,笑得他也被感染了,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来。
晌午的阳光均匀地洒落在庭院,掠过竹林,倾斜成一缕缕白色的光线,康熙穿着一身月白长袍,站在案几旁,拿着这本诗经看了又看,洛英一袭蓝衣外罩着浅灰色葛纱袍,站在溪畔,瞧着远方出神。
鸟儿穿林,扑簌有声。她回转身去,见他把照片一张张地放回书本里夹好,慎重地合上了那本蓝色封皮的诗经。
仿佛爱不释手,他把书放在案几上,又拿起来,握了很久,才又放下来。
康熙转身,见洛英正瞧着他,迎着光线,看不真切,他走近了,发现那眼神极是温柔。
“真是本好书!怪不得你手不释卷。一定要收好。”
她“嗯”一声,道:“它是我贴身之物!就跟这个一样。”说着,把手伸到他面前,亮出手腕,皓泽的纤腕上套着那只紫玉镯子。
紫玉在阳光下莹润通透,透过表里能看到刻在内壁的被磨损了的残存的笔划。
“好看吗?”
“好看!”他咕哝片刻,说:“就是腕子太细,再丰盈些就更好了。”
“我最近胃口好多了!”她微笑道:“我长肉很快,到时你可能又要埋怨我太胖了!”
那夜把她从瀕死的状态救回过来,在数十天的恢复过程中,她的态度日益转变,柔软而温顺,简直有些像是在故意讨好他。
若那夜她就这样去了,他何以自处?
在她的债本上,他又划上了一道。
“你会原谅我吗?”他问,头一次她在他眼里看到了不安和内疚。
这算是道歉吗?他说过他是不会道歉的。这样骄傲的人,说出这句话,必犹豫了很久,下了很大的决心。她舍不得他这样难过,像他所说,事情到今天这一步,她有很多不对的地方,她每一次自作主张,便是对他的一次伤害。
他张开双臂,她迟疑了一下,靠了进去,他慢慢地把她箍紧,她埋头在他胸前摩挲,泪滴沾湿了月白色的绸料。
“我很抱歉!”她呜咽着,四个字听着很模糊。
他抿紧双唇,一停不停的拍抚她的香肩。
“以后再也不许哭了!”他说:“你笑起来很好!”支吾了一下,又说:“你说得对,他长得像你,特别是笑的时候!”
这一句,使她流了好长时间的泪。艾烨一直爱笑,就因为她背地里总是怏怏不乐,孩子以为,笑可以化解母亲的忧愁。而她现在在他面前,还是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父子俩谁都不能从她那儿得到些快乐。
她拭泪道:“以后再也不哭了!我们相伴一天,便要过一天的好日子。”
他捧起那瘦削的小脸,深情的凝望着,用最认真的语气说:“洛英,这是我的承诺,到我百年之时,你必可归去,与艾烨团聚。在此之前,我确保你安全无恙!你一定要相信我。”
她也用同样的深情回望他:“我从没有过不相信你!”
相拥不知几何,直到日头式微,她指着牡丹田问:“牡丹什么时候开花?”
他想了想,说:“好像是春天,兴许是夏天?”回头问:“小顾,牡丹何时开花?”
顾顺函嬉皮笑脸:“呦,这奴才得去问奉宸苑!”
她推他:“你一个皇帝,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我又不是种花的皇帝!”
“花开出来是什么颜色呢?”
“这…记不清了,上次开花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
“玉色的!你上次说了!”
“你知道还问我!”
一顿粉拳!
“我们南方回来的时候,花应该开了吧?”
“应该吧!”他又回头:“小顾,你怎么还在这儿,不是去问奉宸苑了吗?”
“还说花下对月思我呢!你可真不靠谱!”
第95章 面具
为方便处理祭天告祖等事宜,南巡前几天,康熙还是回了紫禁城。此次南巡的基调在正月发布的诏旨中就定下了:简约仪卫,卤薄不设,勿扰民间。所以京师启銮只是象征性的,到畅春园接上洛英时,可见扈从不过几十人,不像皇家出巡,倒似殷实人家的外游。
车行了几十里,洛英才醒悟过来,“呀”地一声:“这就走了?”
正在看书的皇帝抿嘴一笑,并不理睬。
好几天不见,见了不温不火,少言寡语地。她没有得到意想中的重视,有些失落,故意挤兑他:“这不像你的风格啊!你一贯铺张浪费,随行人员不到千人是难以移步的。”。
他充耳不闻,翻过一页看得津津有味。
这辆四驾马车黄藤青盖,内饰雅致但不奢华,皇帝穿着石青色的团福府绸长袍,系玄色麂皮带,腰间佩戴的玉佩也不过是一般上等货色,鞋子也寻常,玄色皂底平口履,这身打扮,比当年西北农家投宿时斯文些,较他平常的装束可是简朴不少。
倒更显的清淡冲和容易接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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