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妄想,他这一辈子,不到死的那天,是告不成假的。忙里抽空地来,有时能见着,有时见不着。过年那几天,闲下来了,看着太监们在乾清宫的长廊下挂彩灯,一瞬间脑子里全是她,欢喜的,悲愁的,温柔的,绝情的,各种情态,走马灯似的一停不停。好不容易熬到初二,再也受不了,当时真的只想看看她,聊一聊,见到了,却没控制住,做出唐突的事情来。
骆正安说保住命已是万幸,但是血流灌喉,至此不能说句清楚的话来。她倒没有恐慌,不哭不闹,安之如素地接受了,似乎影响不是很大,反正她基本上已经不大说话了。
又伤害了她,自从相遇,无止境地伤害!爱意越浓!伤害越深!
跟上次似的,送她回去。可她在阚闻墓前说,回去不如死。恐怕这一秒送她上了那机器,她下一秒就去寻死。
“洛英,你说,我该怎么办?“ 他搁下酒杯,走到廊下,对着那门缝,说:“我不知道怎么办了。凡事均指着我拿主意。但这件事,我没主意了!”
他靠着门,房内没有任何动静,耐心地等着,来了一阵微风,竹叶蕉叶沙沙作响。
“你能不能说句话?或者递张纸条出来?我们商量个主意,只要你好,我怎么都可以。“
竹叶蕉叶依然沙沙,月亮升上了中天,青砖地铺上白色的月光,夏虫唧唧地鸣唱起来。
“好,我自个儿对自个儿说,你不回我,没关系。说好的是我自言自语,我出尔反尔,我不好。“ 他潸然地笑,离了门,廊下有台阶,他背对门,在台阶上坐下来。
“我想你!想得厉害!特别是过节的时候!“ 他说,说不下去了,双手放在膝盖上,头低着,清晖掩映出粉墙上一道沉思的剪影。
等心中的波澜平息了点,他抬起头,有一片竹叶掉落下来,飘在他烟灰色的绸袍上,他拿起那片竹叶,对着月光照,声音放低了,好像说给那竹叶听似的。
“一个月前就想得夜不能寐。去年那时,多么地愉快,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其实我时不时地有心病,但看着你的笑脸,亮眼睛,小梨涡,我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还管别人的命?特别是那企图把你从我身边带走的人。“
“阚闻的死,我有责任。我承认他到我手里,也活不了。且不说他和你的关系,这样一个来自未来的人,有着我朝无法掌控的机关,来去自如,莫说是我,就是州县衙门,捕获到了,都不能让他活。说实话,你当年,原也不该活下来。”
“老四保你,你又丽质天成,一时没下得去手。说到底,是我色心重。你没有错,错全在我!”
“不过,就算我不动你,老四也不会放你,谁让你不走运,遇到了我们。”说到这里,自己摇起了头,烦躁透顶的样子:“不,不说了,这些事,都过去了,再也不说了。”
“你这次怪我,主要是因为阚闻。对阚闻,我至多是杀人未遂,见死不救。我朝律法严苛,对于这样的犯人,也不会判死刑,多少有个刑期。你说说,我的刑期是几年?你给我一个底,我好有个盼头。”
他回转了头,好像真的希望她给个答复似的。
一片沉寂,他生气了,把片竹叶扔进清风,站起来,走到门边,声音高起来:“你只会怪我,你怎么就不怪那个阚闻?明知你心有所属,孩子都那么大了,纠缠你这么多年,生怕我们夫妻团聚,他陪你来,目的是为了他自己,为了让你心甘情愿地跟他。他居心不良,他一根筋,死脑子,执念太过…”
因为离得近,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他盼着在门缝中见到她,那条门缝却被合上了。
“人都死了,还说他,我错了,我又错了!” 他看着那条门缝,细长的一条,像难于逾越的天堑。“他没错,错全在我,不说了,不说了…”
房内没有声音,这一扇实心木门,没有镂空,没有雕花,看不出人是不是在门后。他走几步,到了窗下,纸糊的窗,无处张望,只好又回到门外,负手在背,侧对着门板,说:“把所有人都撇去了,就你和我,你说说,我待你如何?我是骗过你,我是瞒过你,但是,要不骗你,瞒你,你怎么能够待在我身边?我是那么地,…”
他低下头,那道青砖檐瓦下滤过来的白月光,斜在他的平口履上。
“那么…地…在意你!”
门后有气息,也许她在叹气,控制着,不想让他听到,他心头升起了希望,巴巴地望着这道木门,脚点地的声音,非常轻,仿佛羽毛飘落在地,他却感受到了,以为要开门,退出一步站好,免得她一开门,迎头看到吓一跳。
然而,终于,那声也远了,消失无踪,就是把耳朵贴在门上也听不见。
他在门口徘徊,走几步,抬头看一眼这扇门,渐渐那木头纹理的图案都记熟了,月亮升到屋顶,不走出廊下是看不到的,银色的世界,夜深了,风停了,虫子不叫了,竹叶蕉叶不动了。
不再爱他!不再理他!连看一眼都不情愿!他停下脚步,定定地瞅着这扇门,今天是他寿辰,按去年四月十五晚上她用泪水和红唇做的承诺,原以为今年此时,寿宴摆在畅春园,宴后,他回到清溪书屋,她在那清溪旁边,牡丹花前,玉兰香中等他,手里抱着孩子,刚刚满月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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