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说话,谁都说不出话来,皇帝在徘徊,胤禛呆若木鸡。
“…真…不怪你!只是从今天起,你就绝了这条心吧!"
胤禛双目无神,自言自语:"我忘不了她!我不甘心!"
康熙不语,往外走去,跨出月洞门口时,抛下一句:"你不会再有机会!你不会再见到她了!"。
车轮辘辘向前滚动,出了安静的胡同,进入喧闹的街市,嘈杂声渐行远去,只有赶车人扬鞭驱车,以及侍卫们们骑马咯咯赶路的声音。阳光明媚,丝丝缕缕地透过车两旁垂下的香妃竹帘,散落在车内。
宽敞的车厢里,一男一女分坐两边,当中隔着大大的银龙靠枕,男的一手搁在靠枕上,另一手臂依着车窗,他容长脸,五官四端八正,两道浓眉与深邃的眼,肃穆地令人生畏。
坐在一旁的女子蜷伏在窗边,乌黑油亮的长辫子挂在胸前,她白净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无,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沉滞地看着竹帘,她不想动,如果能就此石化,对她来说反而是最适宜的安排。
千百次想象过与他重逢的场景,可现在揣在怀里的镯子硌的她心口疼。脑子里麻麻木木地一遍遍都是胤禛凄凉地话语:"笑得真好看!",她自顾自地笑了,或许这就是她的命运,才以为那是她要对付一辈子的生活,就要被迫着离开忘记,老天喜欢捉弄人,她只是落叶掉在水中,漂到哪里是哪里,什么时候被人拾起来,撕碎了,散在空中,自己除了痛,什么都做不了。
他没说话,她欢喜这寂静,祈求着他不要打破沉默,否则他一说,她必得回话,来来去去,增添些烦恼纠缠,一颗心忽上忽下,难过得很。
可他从来不按她的意志,蹙着浓眉,道:"没话要说?"
全身都发麻,她伸了伸衣袖,道:“没有!”
那宽大的紫色衣袖里伸出的手腕上显露出隐隐的青色筋脉,她整个人瑟缩在宽松的棉袍里,像是缩小了一圈,他愣了半晌,喟然道:“你有没有怨过朕?”
"不怨!"
她打心底里没有真正地怨过他。她不怨他震怒之下封了钟粹宫,一直对她和胤禛的关系耿耿于怀的他,在那种情况下,这样的朝代,这样的身份,是自然而然的决定;听闻他独宠万琉哈氏,思想过来,她也不怨,他的路那样难走,总要找寻些寄托乐趣,扶持着他砥砺前行。对他,惟有想念,想念他夸赞她茶泡得好时的浅笑,想念他在她耳边轻唤她名字时的亲昵,想念他穿越众人寻觅她身影时的视线,想念地心力枯竭,自暴自弃在思念的海洋中沉沦,连呼吸都觉得多余。她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他,她以为会在思念中把自己耗折直至死去,可是胤稹以独有的残忍方式,转移了她的注意力,然后柔情万丈地一寸寸来修补她破碎的心。
“不怨!” 简单的两个字就打发了!哈,他苦涩地笑,想起刚才在小花园看到她神清气爽地在池边喂鱼,胤禛推开窗时的笑容。她说不愿意走,他俨然成了入侵者,粗暴地把幅和谐画面撕成两半。可秦苏德的控词,如蝉死前的泣诉,说洛英为他流的那些泪,受的那些苦,又一字一字地铭刻在他心里,那时她真是爱他的,只是到了胤禛那里,她也过得很好。
她的字典里没有"从一而终"这四个字,究竟是个没有心的女人!他哂然一笑,厌弃她起来,道:"很好!你这么放得下,倒是意料之外。此番找你回来,本是念着旧情,看来过去的事对你全然没有影响,你时时可以重新开始!"
没有影响?他不知道她多少次午夜梦回辗转反侧,百转千回揉碎心肝,从夏到秋,从秋到冬,睡不稳,吃不下,闻花流泪,听鸟惊心。好吧,没有影响,做个任人摆布的木偶,就是被撕扯蹂/躏,还是咧着嘴傻笑。
第40章 玉碎
她侧过头,对着他嫣然一笑,没有说话。
这一笑彻底激怒了他,他暴躁地推开隔在两人之间的靠枕,长胳膊伸过去,一把抓住她的衣领,把她拎到眼前,逼视着,怒道:"你究竟知不知道羞耻!你即委身与他,为何在朕面前卖弄风情?你即成了朕的人,缘何又在他那里如鱼得水?让你走,你又不走!为了你,我们父子不象父子,君臣不象君臣,你,你....."他气极了,脱口而出"你怎么不去死!"
她离他那么近,熟悉的龙涎香阵阵袭来,她想起往日匍匐在他胸前,这极具侵略性的香味伴随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密密匝匝地把她整个人团团围住,她一意地钻到他怀里,恨不得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可转眼间,她的脑海中又响起了“尽管喜欢我,我绝对对得住你”的话,画面上胤禛瘦长手指轻扣她腰,凤目深情凝视。是呵,她的存在使他们这么困扰,这出闹剧,罪魁祸首是她,他们为难,她也累,就是死,也要做个了断,再也不能给彼此希望。她看着他,那威严的眼底里的一丝脆弱让她心痛起来,她闭上了眼睛,任凭他万念俱灰。
他看到她惶惑的眼神,似柔情,似思恋,似困惑,似决绝,长长的睫毛盖下来,鼻翼翕动着,而后恢复了平静,平静地好似睡着了一般,她不诉,也不闹,安静地对待他的震怒,难道她心里真的没有他了?他的疲倦遍布全身,手一松,洛英跌落在车厢的一角,车身震动,但是她一声不吭,眉头都不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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