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家。”我低声说道,只不过这句话被风吹碎了,谁也听不见。
“等等我,我怕高,傻缺,听见没有,哎呀我的新鞋,得,我新做的袍子,等回头你得陪我,苍天啊,我跟着你上桥做什么,吓死我了。”他一边念念叨叨,却又丝毫不往回走。
我故意震了一下绳索,他半个身子都蹲了下去,“太可怕了。”
我哼哼了几声,继续往前走,身后却蹭蹭蹭几步声响,再回头,陈棉已经一脸苍白的抓着我的手,眼睛时不时瞄着下面,从未见过他这幅样子,说话都结巴起来。
“吓死少爷了,吓死少爷了。要是少爷我吓出个好歹来,下半辈子你就陪我吧。”说着他挎紧了我的胳膊,闭上眼睛在风中瑟瑟抖成了一个筛子。
我皱着眉头,想起那三人义正言辞跟我说的话,不由烦的一把想要推开他,岂料他抓得很紧,这一下我们两人都晃了晃,脚后跟贴着边缘,稍微不小心,便会淹没在这滔滔江水之中。
“陈棉,如果我要你杀了陈员外,杀了诸葛青云,杀了诸葛卧龙,你敢不敢?”我盯着他的眼睛,迫使他睁开。
他眼睛里一片迷茫,极为不解。
“你怎么了,我爹虽然要给我定下仁平郡主的婚事,可是也罪不至死啊,再说,傻缺,我心里,你永远排第一位,其他人不论多么好,那都得往后排的,到时候家里人多也热闹,你看我爹不就是,一院子的莺莺燕燕,和平相处,到时候咱们也整一院子,比我爹还多,不光仁平郡主,其他姑娘也可以,放着看也养眼,你说呢。
咱们两个大男人,总得调剂调剂,再说了,我爹要是能同意咱俩一块,那也得我给他生个孙子为先,我觉得,这个事情可以从长计议,你也别生气,他做的确实过了,不该当着你的面提仁平郡主,可是,傻缺,天地良心,我对你的好,那可是有目共睹的。”
他一手拉着我,放在他胸口,“听听,一颗爱你爱到无法自拔的心,你还舍得抛下我一个人离开吗,乖,咱们回去吧,吓死少爷了快。”
突然而来的那个想法让我吓了一跳,在听完他这一套长篇大论之后,我决定放弃。
于是我假装同意,“那你先放开我,我们转个头往回走。”
闻言,他一喜,接着松开我的手,自己先调了个头,我轻轻说了句,“下辈子吧。”
翻过那绳索,我连眼睛都没闭,耳边呼啸而来的风,我的头发被吹散开来,好像一个疯子一样,双脚往前一迈,人已经朝下面一头栽了下去,彻底的解脱,这一刻,我心里什么都没想。
无牵无挂,宋家也该随着我的逝去而逝去了。
什么家国仇恨,什么皇权为大,奔涌而来的江水发出震天的咆哮声,翻滚的时候我看到上面那人爬上那绳索,对我大声喊叫,水声太大,我听不清,可是,陈棉那淡紫色的影子,从那绳索之上黯然倒下,我看见他离我越来越近的脸,嘴里呛了口水之后我便像块石头一样,砰地一声沉到了水底。
冰凉无依,入水的时候我眼前突然浮现出苏贤汝那张凄楚的脸,手指在朝我伸来,护城河坠水那时候的无措感再次袭来,肺里嘴里五脏六腑里,全都被灌进了水,强烈的压迫感让我睁不开眼,鼻腔难受,再有一会,便不难受了,本来还挣扎了几下,为了早登极乐,我将手缓缓放下,阿弥陀佛,希望能早点看到宋之书,苏绣,还有宋婉,我的四个姐姐,虽然我皮了些,可好歹给我们一家人安排个相聚的时机,总归做人一场,能在打入地狱前明明白白跟他们讲一会话,也就知足了。
就在我意识即将丧失的时候,一只手轻轻绕到我的脑后,唇上一紧,突如其来的空气让我片刻恢复了生机,我扭着头,那人却不仅不放,反而用力箍住我,给我渡了几口气之后,便一手把我夹在咯吱窝,一手拼命往上划去。
出水的那一刹那我听见陈棉气急败坏的一声咒骂,“要死没那么容易,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我才不管什么龙阳不龙阳的。”
接着便是一连串的咳嗽,他咳得厉害,手上却一直没停,边划边喊我,“醒着,别睡,听见没,少爷我好不容易救你上来,吓死我了,你知道吧,吓死我了。”
就跟一条死鱼一样,我一动不动任由他拖着前行,生死一瞬间,我忽然间想明白很多事情,这个世间太苦了,可是我不能因为他苦便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我要杀了谭怀礼,至于另外那个人,如果他胆敢参与了我宋家灭门一事,胆敢知道而不告诉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说句话啊,傻缺,跟我说话,听见没。次奥,你可真行。”他一边咒骂着,一边加快了划行速度。
“我这上辈子欠你的吗,要受这份罪。”他把我拖到江边一块石头上,胡乱一放便自己扑通一声仰面躺在地上。
“谢谢你。”我咳了口水,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束胸还在,只是这衣裳湿哒哒的挂在身上,胸前那两团肉也愈加明显起来,头发散乱着滴着凉水,我听见耳边有咕咚一声咽口水的声音。
不由转头看去,那厮已经坐了起来,双手撑在后面,仰面看着我,眼睛直碌碌的,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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