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契这种东西,有时候看缘分,更多时候则是靠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相处慢慢培养的。
陈棉连忙咽下最后一个饺子, 起来拍拍屁股,不顾嘴里还含着饭,嘟囔道,“有什么事不回屋说去,去哪?”
我盯着他没说话,他似乎意识到不妥,囫囵把嘴里的饺子咽了下去,也没再问什么,跟着我出了院门。
晚上的山路不好走,我想着离朱大婶家远一些,没成想一路上磕磕绊绊,膝盖摔青了不说,连脚腕都跟着扭了一下。
“好了,傻缺,都走了这么远,说什么话朱大婶他们一家也听不见了,再说,人家也不感兴趣,你说是吧。”他盘腿坐到石头上,不知从哪里找了个细草,叼在嘴里有恃无恐的仰视着我。
脚腕扭得不厉害,我坐下稍稍自己用力,便掰了回来,骨头清脆的咯嘣声,陈棉惊叫了一句,“你到底是不是女的啊,怎么这么血腥。”
“好了,饭也吃了,衣服也换了,我问你,陈棉,你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的。”
他似乎还想打哈哈,轻快的从地上一弹起身,蹭蹭两下爬到头顶的树上,就跟当年爬那棵李子树一样。
“看这核桃,山里的肯定好吃,关键是带皮的核桃,你见过没,傻缺,接着。”意料之内,他一把扔到了我头上,这家伙比李子砸的还重,骨碌碌滚到石头上,又沿着石头的纹路跌下了山谷。
清脆的咯嘣声,好像核桃跳到一块石头,又很快蹦到了别的地方,咯嘣咯嘣一直到我听不见为止。
“砸完了没,砸够了没,砸完了就下来,咱们接着聊。”我冷冷的抬头看树上跟猴子一样手臂划拉来划拉去的陈棉,他似乎还没闹够,或者根本就不想和我坐下来谈。
“那个,我肚子还饿呢,我得先回去了,那盘饺子我瞅着你剩了半盘,趁着还没凉透,我回去先解决了它们,咱们改天再聊。”他从树上一跃而下,看都不看我一眼,撒腿便往前跑。
“陈棉,他们迟早会找来的,诸葛卧龙,诸葛青云,还有养了你十几年的爹,这盘棋下了这么久,总不能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你这个最重要的帅,好不容易折损了无数的小兵小卒,才得以保全,你觉得你一句逃避的话便能永远不去想吗?”
我提高了音调,那人停在远处,身影不动,漆黑月色下,我只看到他的影子犹如一团迷雾,静静的停留在那里,叫人一戳,便无处可藏晕散开来。
“我只想知道,你到底什么时候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在你从长陵城跑出来的时候,或者在普贤寺打扫藏经阁的时候,还是更久,在陈家的时候。”
他还是站在那里不动,这个问题,问出来便等于将我们两个人的关系彻底抛开,什么时候知道此事,无非只有一个目的,我要看看这个向来大大咧咧的陈棉,是否也是一只深藏不漏的老狐狸,装聋作哑,明知我们宋家为他顶包了,还能一脸无辜的跟我上京,一起赶考。
如果他真的是在京城才知道,总比他在普贤寺便已经知晓的要好,最不济,也比他从长陵城跑出来的那一段时间才知道要好。
“非要谈吗?京城远郊有处不错的避暑之地,前两年有去长陵做买卖的商贩曾经说过,要跟我爹,陈员外,一起合伙建个山庄,想来每年过去的人不会少,傻缺,咱们不如去那里吧,也别做这个芝麻大的官了,我陈家有的是钱,你看好不好。”
陈棉突然咧嘴继续笑道,一双明亮的眼睛在夜里灼灼生辉,他身形偏瘦,却结实有肉,粗布麻衣在身也跟寻常人穿出不一样的味道。
“那就是说,你很早就知道了,在你从长陵城跑出来的时候把,花枝招展赶到京城来科考,招蜂引蝶,为了不让我看出你的异样,费心了。”
黑夜看不清我的神情,还有什么值得失落的,如果一开始不对他抱有期望,又怎么会在知道自己被隐瞒的时候万分失望。
以为自己是谁,凭什么陈棉需要对自己坦白承认,我叹了口气,事实上,我还是大大的伤心了。
“那避暑山庄快要建好了,等来年夏天,我带你去那里,再弄上十几个舞姬,咱俩喝茶饮酒,看她们翩翩起舞,这等场景,光是想想,就美得不行。”陈棉自说自的,仿佛没听见我说了什么。
“你觉得愧对宋家,所以拼命对我好,陈棉。”想起他有意无意的对我搭救,每次都很及时,除我尴尬,使我方便。
“不是,如果你非要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他终于沉下语气,整个人也不像刚才那样轻松自然,肩膀微僵,身形立在那里既没上前,也没退后。
“那我谢谢你了,既然事情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们假装不知道已经不可能,再说,我也不会看着你的脸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陈棉,虽然看上去你极其无辜,整件事情是被推着往前走的,可这不代表我不会记恨于你,毕竟因为你,我们宋家才会遭灭门。
现在我还能站在这里平心静气跟你说这些,已经付出我最大的极限了,看到你这张脸,我就想到苏绣跟我说过,远离陈棉,看到你那亲爹,我就想起宋之书对我的严厉,你不无辜。
既然你早就知道了事情原委,碍于情面,哪怕你欺负了我十几年的情面,你也该跟我说一声,而不是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充当了你的替死鬼还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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