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这么说了,喜欢哼曲儿的她怎么可能不照办。
聚精会神,他方念两回,她就记住了。
因为开心,她浑然忘了自个儿声音多嘹亮,她一遍又一遍唱着,直到外头有人喊声:“钥儿,你是在开心什么?大老远就听见你的歌声——”
她声音煞住,俏脸一红,认出是谁在喊她,是住前头的刘大婶。
她冲着穆潇一嘘,明明他也没说话,她却要他不要说话。
穆潇觉得好笑。
她丢下穆潇,端着竹篓打开门招呼。“大婶怎么有空过来?”
“来拾柴。”刘大婶说完后问:“就你一个人?你爹不在?”
“——对。”她想起爹的交代,爹不希望邻居知道他们收留人在屋里,怕他们风言风语,只好撒谎了。
刘大婶又随口问了些没问也不要紧的事,总之东拉西扯,待刘大婶喳呼够了离开,已是一刻钟以后的事。
回头再进爹房间,她发现他睡着了。
站在床边,她细审他不怎么舒服的睡颜。
真怪。她放下竹篓,再一次轻按他眉心。连睡着眉头也皱着,真有那么多烦心事好想啊?
她一辈子没生过什么大病,就连脚扭伤也不曾有过,实在难以理解他会想什么。她想着,说不定记不得过去,真会让人惶惑惊恐、坐立难安?
“我是不是该帮他找些有趣的玩意儿啊?”她嘀嘀咕咕,边捧着针线活儿离开。
正午,杜老爹揣着银两回来。
钥儿已经把午膳准备好了,一锅粥、一碟腌菜、一碟炒鸡子,还有一盘刚从园里摘下、淋着辣椒油的黄瓜丝。
杜老爹进门,先往外边左右觑瞧,再提心吊胆地把门关上。
钥儿从没看过他这样。“您怎么了?在外头做坏事了?”
“你爹是这样的人吗?”杜老爹伸手一个爆栗。
“您还真打呢!”她挲着额头。“又不是不知道我说笑的。”
“谁叫你哪壶不开提哪壶。”杜老爹拉张板凳坐下,从怀里捧出荷包。“你瞧,足足五十两银。刚才当铺掌柜告诉我这个价,你爹我以为是我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
“哇——”她惊讶得好似怕眼前是场梦境,她拿起一块白银,歪头咬了一口。银子是真的!“那玉那么值钱呐?”
“当铺掌柜说那玉有个名字,叫和什么玉的,总之珍贵。我一听反问,既然珍贵,当我五十两会不会太少?”
“当铺掌柜怎么答?”她追问。
“他手一摊,像这样——”杜老爹学着。“跟我说要当不当随便。他吃定咱们芮城就他一家当铺,我只能找他。”
她点点头,把白银丢回荷包里。“您没忘记叫掌柜立个字据吧?”
“怎么没有!”杜老爹掏出一张折得小小的纸头。“我还怕掌柜的欺负我不识字,故意写多了,还特别问了掌柜五十两写在哪儿,拿去药铺子请教,没错,上头确实写着五十两。”
“我拿去给他——”她拿了就走。
结果马上被拉回来。
“爹来就好。”杜老爹抢走当条,把装着五十两银的荷包塞进她手里。“你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藏好,万一掉了一个,咱们赔不起。爹吃完饭休息一会儿,会去帮他请个大夫过来。”
有了这五十两银,杜老爹对待穆潇的方式也不一样了;不是见钱眼开,是扎扎实实看清楚穆潇的出身不凡——
杜老爹想,要他是个普通人就算了,人家真的是名门之后,那就该帮他请个大夫,彻头彻尾检查一番,省得将来被反咬一口,说他们轻忽怠慢!
也对。她揣着荷包走开两步,突然回头说道:“爹,要不麻烦的话,搀着他一起到外头吃饭吧!”
“干么?”喝着茶的杜老爹一瞟。
“您不觉得他太寂寞了?”她好声细气地说。“身子不舒坦、记不得过去的事就算了,我们还把他当犯人一样,只许他待在房里——”
杜老爹不开心起来。“我让他睡我的床已是仁至义尽,难不成还要把他当爷爷伺候?”
“不是嘛。”她扯着爹衣袖。“只是将心比心,如果哪天我脑子撞伤脚也扭了,结果救我的人却只准我待在房里——”
“说来说去你就是嫌爹对他不够好!”杜老爹啐,甩开女儿的手,大步走向自个儿房间。
本来烧腾腾的脾气,却在看见穆潇凝望窗外的侧影时,倏地消散。
就像是全天下的愁郁,通通跑到他身上似的,加上他长得那么俊。不知怎么搞的,杜老爹觉得看到好看的人被命运亏待,格外让人心疼。
杜老爹是个粗人,想不来漂亮词汇,但一看见穆潇,就明白女儿说得没错。把一个记不得自己、身子又不舒服的人关在房里,确实太折磨人了。
他需要晒晒太阳,需要听人斗嘴,或是闻一闻外头泥地树木的气味。
“起来。”杜老爹大步走到穆潇身边,不待他反应,先把他从床上架了起来。
“等等——”穆潇呻吟着喊,这么一动,又把他脚踝弄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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