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一点点……他明明看上去已经软化,但一眨眼间又变得冷漠,这个男人,真是她有生以来碰上的第一个qiáng劲对手。不过没有关系,此行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书房隔壁的偏厅里,谋士张康正端端正正的坐着,钱明珠看到他时,眸中现出了笑意,她轻步走进去道:“耽误先生与太子商谈正事了,真是很不好意思。”
张康连忙从椅上站了起来,恭声道:“张康参见娘娘,娘娘言重了。”
“听说先生不但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而且对棋道也很有研究?”
“娘娘过奖,在下只是略知一二而已。”
“先生可愿与我对弈一局?”
“现在?”
钱明珠用她的行动代替了回答,她朝后招手,宫女们立刻取来了棋盘。虽说太子仍在书房等候,但形势如此,张康却也推脱不得,只好听命坐下,刚想拿黑子时,钱明珠将手一拦,道:“不,这局,先生执白子。”
盏茶工夫后,张康的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忽明忽暗的好是复杂,相反的,钱明珠却始终脸带微笑,镇定自若。然而旁边伺候着的宫女里有略通棋艺的,分明看到这局占上风的是张大人,不是太子妃,不知为何两人的反应却刚好相反。
又过片刻,张康以袖擦汗,低声道:“娘娘……”
“走下去。”
“可是此处僵持难解,再拖下去,必成死局。”
“山穷水路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chūn。”
张康无奈,只能继续落子,但忽然间,他察觉到了什么,抬头惊道:“娘娘,难道你——”
“先生可知,为何你明明兵力qiáng我数倍,却依旧在这一角上处处受困,既攻不下,又舍不得么?”
“请娘娘赐教。”
“因为此角是活xué,它随时都可以反噬,成为导致全局输赢的关键。也就是说,它危害极大,影响全局,你若不歼灭它,必成祸害,但你想歼灭它,却困难重重。”
张康喃喃道:“太行山盗匪就是这活xué啊……”
“那先生认为为何迟迟攻不下它呢?”
“它太过灵动,每次前去,不是扑了个空徒劳而返,就是反而中了它的埋伏损兵折将。”
“它又不是神仙,怎能料准你什么时候会去?”
“这个……”
钱明珠推开棋盘站了起来:“难道先生就这么信任自己的棋子,认为它们全都忠心不二?”
张康浑身一震,恍然大悟道:“娘娘的意思是官府中有人与盗匪暗中勾结,将消息事先通知了他们,所以我们才数次围剿不成?”
“先生睿智,不可能没想到这点吧?”
“实不相瞒,其实我们也曾怀疑过,因此每次派去执行围剿任务的人都不一样,但不知道为何,每次都失败。”
“一颗树如果枯死了,要查究它的病因,是不是应该从根部查起?”
“娘娘在暗示我与盗匪勾结的人地位很高?”
钱明珠微微一笑:“不,不是暗示,只是个小小的疑问而已。至于答案是什么,还劳先生去查了。”
张康只觉心中困扰已久的迷团于这一刻豁然开朗,面露喜色道:“多谢娘娘指点!惭愧惭愧,在下身在局中,为假像所迷,被困久矣。但不知——娘娘又是怎么知道我正在为此事头疼?”
钱明珠没有回答,只是留了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给他,便起驾回正妃殿去了。
抄手游廊上挂着盏盏灯笼,远远望去,像两条红线,而那个身着紫衣的丽人就那样慢慢的自红线中穿过,渐行渐远。
难道当真是红颜薄命?为何这么聪慧美丽的女人,太子竟然不喜欢?
第四章
“太子妃,新娘到啦!”宫女允如一在前殿探得消息,就急急回来禀报。却见太子妃依旧披散着头发,穿着素白色的中衣,没有半点要梳妆打扮的样子,顿时傻了眼。
“太子妃,你不是要出席册妃大典的吗?怎么还不打扮呢?新娘都来啦!”
钱明珠指挥其他几个宫女将书籍装入箱子,淡淡道:“不急,慢慢来。”
允如睁大了眼睛,还慢慢来?
这时太子那边也差人来传话,请娘娘准备出席大典。钱明珠冲停下来的宫女们挥了挥手道:“别停啊,快整理,这些我都要带到净台寺的。”竟似把出行之事看的比大典更重要。
耳听得远处乐鼓声大奏,允如更是急得团团转,忽然瞧见两个宫女抬着个箱子快步走了进来:“娘娘,您的东西到了。”
钱明珠这才回过身来,面露喜色道:“我就知道绝对不会耽误的。把箱子打开。”
允如上前打开箱子,顿时眼前一亮,惊叫出声:“哇——”
众宫女纷纷围拢,其中一人伸手拿起了箱内的东西,迎风展开:“天啊,太漂亮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沈三娘的刺绣?你看这下面的垫绒上有锦绣阁的标记呢!”
“太子妃,难怪您不急着穿外套,原来是早早请了沈三娘专门为你做衣服哪!”
“你们快看,这旁边的是什么?啊!这不是瑞雅斋最具盛名的头饰——七珠环月吗?真好看!太子妃连这个也弄到了!”
钱明珠微微一笑:“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为我梳洗更衣?”
“是!”做下人的哪个不希望主子得宠,好也跟着沾沾光?眼见得太子妃为太子冷落,大家心里都不好受。这会儿太子又要娶新妃了,万一新妃受宠,以后的日子就更加难过。因此一见钱明珠有争艳之意,众人都受了好大的鼓舞,连忙穿衣的穿衣,梳头的梳头,格外卖力。
太子那边的人又过来催了一遍,钱明珠却道:“你们只管仔细梳,慢慢来。”
“可是时间……”
“时间有的是。”铜镜内,朱唇轻轻一扬,似笑非笑道,“这一回,我要千呼万唤始出来。”
“太子妃驾到——”
粉饰一新的殿堂上,新妃刚与旭琉行过新婚之礼,殿门口的司仪官拖长声音向众人预告正妃终于姗姗来迟。
殿上百余人纷纷转头看去,当那个女子在宫女的陪同下款款出现时,周遭的一切都变得黯然失色。
但见她发髻高挽,如云的黑发间七颗明珠灿灿发光,中间一只金凤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从她发上飞起来一般。凤嘴衔着长长的珠子,垂在额头上,一步一摇摆,更映得其人双眸温润若水,暖洋洋的象chūn风。
她身穿一件宽大的紫衣,衣上刺绣已是巧夺天工,更勿提那剪裁之jīng巧,做工之细致,端的让人大开眼界。这么一件衣服,穿在别人身上,都会抢走主人的风采,然而穿在她身上,却只有衬得她身姿曼妙、更加风华绝代。
与之一比,穿着凤冠霞帔的新妃王芷嫣实在是少了几分贵气,像个带不出场面的小家碧玉。
众人皆为钱明珠的美丽所震,一时间堂上静悄悄的,就那样亲眼看着她一步步轻盈典雅的走进来,一直走到太子和新妃面前。
“臣妾来迟了。”钱明珠望着王芷嫣深深一笑,拍了拍手。
身后的宫女走上前,手中捧着一个白玉托盘,上面盖着红帕,红白相映煞是好看。
钱明珠伸手将红帕掀去,盘上原是对如意。这对如意乃是用整块翡翠雕刻而成,通体剔透,没有一丝瑕疵,在灯光下散发着润润的绿意。
“谨以翡翠如意一对,恭祝太子与新妃百年好合,万事如意。”边说边施了一个大礼。
直起身时,见面前的两人都盯着她,于王芷嫣,是惊诧中带了戒备,而于旭琉,更为复杂,一双眼睛黑漆漆的,让人看不透。
司仪官见qíng形有些尴尬,忙高声喊道:“礼毕——送入dòng房——”
喜娘护着王芷嫣匆匆离去,甚至没有参拜正妃,底下的文武百官开始jiāo头接耳议论纷纷,当司仪官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时,已经弥补不及,一张脸顿时涨得血红。
钱明珠镇定自若的从席上取了杯酒,转身面向众人:“来,大家一起举杯,愿天佑我朝,永泰康祥!”
见此百官只能起身,一齐举杯附和:“天佑我朝,永泰康祥!”
在众人仰首饮酒之际,钱明珠对宫女们使了个眼色,悄悄的从侧门退了出去。
花园里处处张灯结彩,连道路都映得一片艳红。钱明珠抬起头,一轮弯月高悬于空,四周星星闪烁,与月争辉。
“月光虽亮,但繁星似锦,那光辉星星点点的,怎么也夺不走。而且若是有乌云来了,遮住了月亮,却遮不住星星。”说到这不禁幽幽一叹。
身后宫女允如笑道:“但是月亮毕竟是月亮啊,自古以来,对月吟诗的有几人?对星吟诗的又有几人?众人许愿盟志,对着的也是月亮,不是星星啊。”
钱明珠一怔,失笑道:“没想到允如竟有如此见解,看来倒是我迂腐了。我们走,这些悲风叹月的事还是留给别人做吧。”
刚走了几步,见前方一人拦道,那人缓缓转身,竟是七皇子毓琉。未待她开口,他已说道:“你们先退下,我与皇嫂有话要说。”
宫女们畏畏缩缩的望向钱明珠,见她点头才恭身退下,远远的立在三丈之外。
“你上次忘了带玉枕走。”毓琉迟迟不说话,钱明珠只有先开口,但她才刚那么说,就听毓琉道:“她根本比不上你!”
钱明珠愕然。
“她连你的一根头发都不如,立她为妃,根本是对你的羞rǔ!”
听得毓琉为她抱不平,钱明珠反而面容一正,定声道:“七皇子,你失言了。这话我可以当做没听过,请下次不要再说。”
“我为什么不可以说?”毓琉的目光有些咄咄bī人,“你难道一点都不觉得委屈?你不觉得不甘心吗?那天我在锦阳殿内看见的拿椅砸窗毫无惧色侃侃而谈的人真的是你吗?”
钱明珠的唇动了几下,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来。
于是毓琉变得更加懊恼:“我原本以为自己遇见了个不一般的女子,没想到你和宫里的那些女人们并没有什么不同。你以为逆来顺受就能博取怜悯?乖巧听话就能获得恩宠?别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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