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维文继续往下看,只是这一看,他几乎是跳将起来,脸色也少有严肃的问:“董帮办,你想要做什么?”原先卞维文是称呼董先生的,这会儿却是直呼董帮办,神色也严肃到了极点。
“就是你想的那样。”董帮办脸色有些青,牙齿也咬着,一脸阴沉的样子。
“董先生,我能小力微,帮不了你什么,只劝先生一句,人生在世,须有有为有所不为方好。”卞维文看了一眼董帮办,然后猛的合上了手上的账册,一脸平静的递还给董帮办,只从他那手上鼓起的青筋便晓得卞维文远不是他表现出来的这么平静。
卞维文说完,起身走到门边,打开门,一副请董帮办离开的样子,这是在赶人了。
“走到我这一步已经没有退路,前面是千夫所指,后面是残喘活命,于我来说不如一死,好了,就这样吧,这账册我既然拿出来了,就没有打算收回,也许有一天你会用得着的。”董帮办说着,直接将那几本账册放在一边的石桌上,他今天来就是专门送这几本账册的,走到门边,看着扶着门的卞维文,董帮办又道:“没有人喜欢仰洋人鼻息过日子,当年我初入江海关也颇是郁闷,直到有一天,有人跟我说,海关是我中华之海关,只如今它正历经亘古未有之磨难,这一段路总要有人于它同行,而同行路上,有的人砥砺前行,而有的人却麻木了,甚至从麻木中品出了甜味来。当年,我认为我会是那个砥砺前行的,可最终我却是那个从麻木中品出甜味来的……嘿嘿……”
董帮办自嘲的笑了笑,说完便出了门。
吱呀一声,卞维文缓缓将门关上。
“呵,董帮办来做什么?”老潢手里端着一只锡壶,嘬着里面的茶水,抬抬下巴,有些不屑的问。
“他是希望有一天我能接他的位置。”卞维文掩上门,到一边的井台边,拿着木勺从木盆里舀了一瓢水冲冲手。擦干净手,他才默默的走到石桌边坐下,拿了一只粗瓷茶碗,丢进去一只碎茶袋,提着铁皮水瓶给自己冲了碗热茶,然后闷不啃声的吃茶。
这种粗茶色浓味苦,入口极涩,也无甚回味,只是喝习惯了,便也能从这苦涩中品出甜味来。
卞维文自嘲似的笑笑,从这点上看,跟那从麻木中品出甜味来竟有异曲同工之处。
“呵,他被荣伟堂和威儿给逼到墙角了,想拉你下水,你别夹缠进去,那两个是狗咬狗。”老潢冷笑。
“董帮办是背水一战了,可你晓得他在做什么?”卞维文捧着茶碗,转过脸来问老潢,脸色难得阴郁。
“他能做出什么好来?”老潢不屑。
“他在帮洋人运作劫留税款。”卞维文的声音一向是和煦温和的,只这会儿的声音却象是卡在喉咙口,阴郁的很。
目前各海关虽然掌握在洋人手里,但洋人所收税款却是要上缴各地道台府库,由各地道台监管,然后才划拔赔款,总的来说,税款还控制在朝廷的手中,虽然这种控制力度没有多强,但意义重大。
只近年来,上海金融业动荡,去岁,道台府库受金融冲击,差点提不出赔款银量,最后虽然如期提交了赔款,却又让上海金融业雪上加霜,这让本就想把中华海关打造成独立王国的洋人找到了借口,他们就想把税款直接劫留在税务司,然后存在外资银行里,扯掉跟清廷最后一根绳索,真到这地步,海关就完全掌握在了洋人手,这绳索就套在了中华民族的脖子上了.
“劫留江海关的税款?”老潢唬的一下跳将起来,跟他的老迈极不称,可见此事带给他的震惊:“呸,狗东西,我倒要看他最后怎么死?”老潢又重重的呸了声。
卞维文默不作声。
老潢的哮喘又有些犯了,呼哧呼哧的跟拉风箱的。
“喝点水。”卞维文进了怀里,倒了碗水出来,递给老潢。然后坐在那里发呆。
老潢哧溜哧溜的喝水,喝了几口,却重重的把碗放在石桌上,碗里的水飞溅了一地。一抹嘴巴,老潢冲着正发呆的卞维文道:“姓董的打的如意算盘,这事要成了,他于洋人面前有大功,账册里面那点污糟事自也能抹平了去,他依然风光无限。这事要失败,只怕洋人也要容不得他了,他便拿这账册给你做‘梯子’,好让你凭着这‘梯子’进江海关,他当年本就是你爹把他安排进江海关的,他算是把你爹给他的还给你……”老潢说话,话风又一转,冲着卞维文道:“我晓得,让你进江海关给洋人做事你是不干的,但若江海关真沦陷于洋人之手,你大约是甘愿去守候它的。只是,我可告诉你,你别傻,你一个人能做得了什么呢,太阳东升西落,江水潮涨潮落,该怎么就怎么,你一介小百姓,过好自己就成了。”老潢咧了咧嘴。
卞维文依然没吱声,太阳东升西落,人要置于其中,才知其美,江水潮涨潮落,人要置于其中才知其险……
第一百四十七章 惊雷起
“翠婶儿,给我一包茴香豆。”虞景明回到前街时正是申时将至,这时间是永福门的人聚在一堆喝下午茶的时间,老王头的茶档上坐的满满当当的,戴娘子也依在13号门口边磕着瓜子边听人说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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