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景明就讲:“宝珠姑姑,我们先回去吧,天马上就要完全黑了,老城厢这段时间是要宵禁的,再迟只怕就回不了永福门了,元甫表哥这边是租界区,反倒安全些,他租那屋子的邻居,跟夏至是认识的,也说会互相照应,宝珠姑姑暂时就不要太担心,先到家里安顿下来再想办法……”
虞景明这样讲,夏至便也点头,保证已经托人照应元甫少爷了。
虞宝珠这时才有些回过神来,软软的摆了摆手,由着虞景明安排。
几人便一起上了马车,老赵赶着马车往回赶,路过苏州河时,虞景明撩了车帘子,就看街边,李泽时一身绒装,一根烟在嘴里,一口就吸到了底,然后冲着身后整齐的队伍一挥手:“出发……”
光复会的李铁仙跟他齐头并进,身后也跟了一队人。
两队人,踩着整齐的步伐,喊着口吧,俱是英气勃发,个个如下山之虎,如博空之鹰。
不晓得哪家戏楼在唱戏。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待黄金甲。
虞景明能闻到空气中销烟的味道。
老赵手里的马鞭挥的更急,紧赶慢赶的,马车终于赶在关城门前进了永福门。永福门灯光是昏暗的,最近电力实在差,电光弱的跟鬼火似的。
巷口,老罗和赵明倚在墙边说话,赵明手里有枪,这段时间实在太不安稳,商团已经接管老城厢的巡防任务,永福门这边,上百户居民呢,虞记以及各分店已经歇业,赵明带的护卫队不敢有一丝松懈,白天全天巡逻,夜里也带着人轮流值守。
卞维武和麻喜,钱厚实,赵铁柱几个也蹲在路边,边抽烟边嘻嘻哈哈的聊天,聊的自然是哪家俱乐部的小姐手段最高,最会吊凯子。
虞景明下了马车,又跟赵明打了招呼。卞维武也站起身来,一脸啷当样的冲着虞景明叫大嫂,脸上表情有些戏谑,虞景明的心思哪个晓得,从红盖头落到大哥上时,大哥就被她利用,虽然这回是老潢的算计,但哪有人明晓得被算计还一头栽进来的,谁晓得虞景明又在弄什么鬼。
边上麻喜钱厚实,赵铁柱几个也跟着一起起哄,赵明过来,一人一脚,不轻不重,将几个作怪小子踢到一边。
虞景明便笑笑,卞维武又凑到虞景明跟前讲:“三姑娘最近在托人买去香港的船票,大小姐晓得哇?”
虞景明扫了他一眼,晓得卞老二是旁敲侧击想从自己这里打听消息,便讲:“她的事体我管不着。”
卞维武便撇撇嘴。
虞景明便不再理他,扶了虞宝珠,招呼了夏至一起进了虞宅。一进门,虞景明就看到陈元和同孙兰两个坐在天井的石凳上,红梅和翁冒正陪着两人说话。
“景明回来啦,二婶还好吧,见到元甫了吗?”陈元和同孙兰站起身来打招呼。
虞宝珠到了上海,先是去了陈家徽州姑爷那边,元甫早些天已经搬出了茶庄,住的地方是徽州姑父帮着租的,因为元甫心情不好,不要人打搅,再加上上海这些天乱哄哄的,他们也就没去看元甫。没想今天虞宝珠一来,元和带她去见元甫,却已是人去楼空。
把大家着实吓了一跳,虞宝珠快急疯了,顾不得骂人就直奔永福门了,上海如今正乱糟糟,陈家徽州姑爷那边也是不放心,又担心到了永福门还找不到元甫,怕虞宝珠出事,便让元和同孙兰过来看看。
到得虞家,才晓得夏至竟是晓得元甫住在哪里,两人这才放下心来。只这会儿,虞景明和虞宝珠进门了,却又未看到陈元甫,两人心里又不免担心,毕竟人是在他们手上没的,就算虞宝珠不闹,他们和姑父那边也不好过。
虞宝珠只是嗯了一声回应了陈元和和孙兰一句,自顾自进了堂前,坐在茶几边的沙发椅上出神,杨妈上了一杯热茶,她碰也不碰。
“我二婶好象不太对呀?”孙兰又小心的问虞景明。
虞景明把之前北四川路的事体跟两人讲一讲。
“我就猜着元甫离开茶庄就是想避开二婶。”孙兰也叹气的讲,这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房门吱呀一声响,虞二奶奶头发梳的光亮的从屋里出来,脸上还擦了雪花膏,显得白润,精神头似也不错,她是故意打扮一下的,不想在虞宝珠面前落了面子。
这会儿见到虞宝珠,虞二奶奶就打招呼讲:“宝珠来啦,路上不太平吧?”
虞宝珠本来有些愣愣的想心事,听到二奶奶的话,回过神来,突然就红了眼讲:“是呀,是不太平,二嫂呀,我差一点以为这回要完蛋了……”
孙兰也在一边跟虞景明讲:“我婶子起先是坐火车来了,哪晓得半道火车道叫人炸了,爆炸的时候,离火车不过一里地,火车都震动的,想想,火车要是再快一些,那人岂不要炸飞,真正是鬼门关走一遭。大家下了火车,又转乘轮船,码头叫水军封锁的,上船的时候一个个要搜身检查,因为元甫的事体,二叔和婶子把在宁波的房子都卖了,还借了些钱。本来,这回二叔是要跟婶子一起来的,只是宁波那边欠了债,债主哪能容得他夫妻两个一起离开,最后还是婶子一个人带着钱过来,只这一上船,二婶身上带的钱全叫水军给搜走了,所幸她之前还包了两块钱藏在头发里,凭着那两块钱勉强撑到上海,真算是九死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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