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弗萱又拿出那根救命的布绳,绑在坑边一棵矮树上,顺着布绳爬到巨坑里。离容也随之而下。
萧馥没有时间说废话,直接将军令牌塞到万弗萱手中,道:“去建康,调援兵!”
萧馥脚边有两具尸首,都是身着红衣,竹刺封喉,可见是苏长史的杰作。萧馥用手指蘸了那尸体脖子上的血,想在离容的白衣下裳上写军令。然而他手受了伤,哆哆嗦嗦,不听使唤。
“王爷,我来。”离容撕下下裳,迅速蘸了尸血,刷刷写了两行字,给萧馥过目。萧馥一看,简明扼要,赞许地点点头,在后面敲上了刺史印。
萧馥也是伤迷糊了,没看出离容是女扮男装。他用手指着离容,断断续续地说:“事成、我让你、让你做——记室参军!”
记室参军是刺史军府中起草文书的官员,笔砚之役,离容自然不在话下。但她毕竟是女子,只好推辞道:“王爷,我——”
“王爷一言,驷马难追!”万弗萱赶忙打断离容,起身道,“时间紧迫,我们快走。”
“等等!”苏长史喝道,“这两具尸体上的衣服,你们换上。”
万弗萱和离容心领神会,也顾不上恶心了,麻利地剥了那尸体上的红衣红巾。
“对了,这是哪儿?我们该往哪个方向走啊?”万弗萱想起了最重要的这一问。
苏长史答道:“这里是东党村旁边的闲龙山,你们向西北走两个时辰,就能到建康。”
出了坑洞后,两人用草木灰在脸上画了天师符,虽然不太像,但此地乱民来自九村十八寨,彼此间本就未必熟悉,有些人脸上的符印也弄得很马虎,所以基本可以蒙混过关。
江南的天说变就变,刚才还是晴空万里,没走几步就阴了。离容在北方从没见过这么浓厚的黑云,天色暗到好像是快要下雨的傍晚,其实不过午后一刻。
山脚下红衣村民聚在一起,个别人还举了火把,对着为首的面具人呼喊一些离容听不懂的方言,气氛说不出的诡异。混入其中的离容和万弗萱也只能跟着振臂高呼。
离容低声问万弗萱,这些人究竟在说什么。万弗萱答道,面具人称萧馥已死,明日他们要攻入建康。
离容环顾四周,见这些原本是农民的狂热教徒,虽然身体比一般的书生强健,但到底不如训练有素的兵士。而且他们连马都没有,全是步兵,有拿锄头的,有拿铁铲的,要说攻下石头城,谈何容易?不过石头城虽攻不下来,祸乱三吴地区却是绰绰有余。说不定他们就是想去建康城下碰碰运气,如果攻城失败,就立刻南下。
面具人令人宰杀牲畜,烤了堆成山的牛肉,让教民排队割肉吃。离容和万弗萱浑水摸鱼,也拿到了半生不熟的肉块。俩人狼吞虎咽地填饱了肚子,就趁乱离开人群,向西北进发了。
“做什么去!?”村口两个卫兵拦住离容和万弗萱,“没有天师的命令不能出去。”
万弗萱用吴语答道:“明天攻打石头城,我们去送檄文!”
两个卫兵面面相觑,好像疑惑得很:“戏文?送什么戏文?”
万弗萱吼道:“是檄文,不是戏文!檄文你们懂不懂?”
问话的卫兵挠头憨笑,看来没读过书是肯定的了。另一个卫兵却问:“不管是什么东西,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万弗萱从离容怀里取出血书,快速地在两个文盲面前亮了一下。此举吓得离容花容失色,只因她没听懂刚才的对话。
“慢着!”卫兵大吼一声,“你再把檄文展开!”
这下换万弗萱手抖了。她想着卫兵大概识字,马上就要揭穿她的谎言,然而那两个朴实的农民再看到白布上的血字时,竟然噗通跪倒了,两手举过头顶念念有词,接着又拜了一拜。
原来村里确实没人读过书,卫兵看到红字,立即断定是天师的手笔,而按照他们教中的规矩,看到天师的字是要叩拜行礼的。
“得了得了!”万弗萱吓出了一身汗,“我们赶时间,快让开。”
卫兵立即退到两边。
二人有惊无险地出了乱民聚集地,以平生最快的步速向前赶路。一路上乌云罩顶,也看不出日头在哪儿,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就在万弗萱怀疑离容的方向感究竟有没有问题时,终于到了她认得的村镇。
这个镇子人都走光了。一部分是加入了乱民,一部分是逃入了建康城。
建康戒严。
石头城城门紧闭,万弗萱和离容仰头望去,但见城墙上站岗的兵卒比平时多了一倍。
“快拿出你的军令牌!”万弗萱对离容说。
离容手往怀中探去的中途,止住了动作。
“我觉得不对劲。”离容道,“刺史和长史去东边剿贼,既然带的人马不多,又一夜未返,为什么留在城中的别驾、司马没有主动带兵去援救,反而紧闭城门,等我们来报信?”
“对哦,好奇怪!”万弗萱道,“刺史府的主簿孙宗明,跟了会稽王二三十年,从他八岁出镇青州时就做他的佐吏了。会稽王年纪小的时候,都是他在主持州务。照理说他们情同父子,他又能指挥州兵,为什么不直接带兵去救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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