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天气阴湿,牢房里充满了体臭和霉味。不过,万弗萱或许得感谢这阴雨不歇的鬼天气,因为地方官员为了祈祷天晴,不得不做一些善行,例如减少刑囚,放掉一些罪行不重的犯人——于是离容口中那个文武双全的寻阳太守季伯卿,终于来到了牢中。
“季伯卿你给我站住!”万弗萱在牢房中呆得快憋死了,她把自己悲惨的遭遇全归咎到了季伯卿身上,眼看季伯卿随意点了几个囚犯就走人,她急得抱着牢门对他的背影大吼,“你凭什么抓我!?你滥用刑罚,乱抓好人,当的什么破官!”
遇到这种情况,狱卒们一般都会在季大人做出反应之前,先给冒犯他的囚犯一点颜色看看。无奈万弗萱早跟狱卒们打成一片,有人听从她的建议娶到了邻居美妇,有人靠她的分析抓到了妻子偷情。有人刚生了儿子,还是万弗萱算了八字取的名。此刻见她突然发飙,诸人也不愿打骂她,只是一个劲地“嘘”、“嘘”、“嘘”,让她安静。
狱卒甲轻声道:“你再过两天就出狱了,喊什么,再喊可能要加刑!”
牢狱中的鬼吼鬼叫季伯卿听多了,敢直呼他的名字的倒不多见。
更稀奇的是,还是个女囚犯。
更更稀奇的是,狱卒竟然不教训她。
季伯卿迟疑了一下,退了两步,来到万弗萱跟前,看看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一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能犯什么罪?季伯卿问:“凭什么抓你?你来告诉本官,你是偷东西了,还是红杏出墙?”
“什么红杏出墙,我——等等!”万弗萱踮着脚道,“你们这里红杏出墙也得坐牢啊?我看你年纪轻轻,怎么这么变态!搞这些严刑峻法,你当你是秦始皇么?”
季伯卿淡淡道:“所以你就是红杏出墙?”
万弗萱急了:“我、我没有红杏出墙!我是算命先生,凭本事赚钱,你为什么抓我?!”
“原来是女骗子。”季伯卿说罢,扭头就走。谁料牢房中伸出一只细细的胳膊,拽住了他的宽袖。
“谁说我是骗子!不懂你就别乱说!”万弗萱死死揪着季伯卿的袖子不放,“这他妈的什么世道!当□□合法,算命却要被抓?我这样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行走江湖——说句难听的——我想要发财还不容易?去青楼我就是头牌,嫁高官富商我就是宠姬。可我没有堕入风尘,也不曾攀附权贵。我自己摸索算命的门道,赚钱养活自己,多自强,多励志,多有气节!”
季伯卿剑眉微扬,不屑地问:“呵,算命的门道?什么门道?”
万弗萱见他停步转身,知道自己有希望了,笑嘻嘻地说:“很多事情的发生之前都有预兆,发生之后都留有痕迹,只不过大多数人看不出来。我帮人看出来了,叫他们趋吉避凶,追本溯源,怎么算是骗?不信你问问这儿的狱卒大哥,我说的灵不灵。”
季伯卿环顾四周,见狱卒们都羞愧地低下了头,便知这些人真的咨询过这位骗子女囚。
“打开牢门。”季伯卿对身边的狱卒说。
狱卒慌忙掏出钥匙,开了锁。
季伯卿走入万弗萱的牢房,在一方草团上坐定,对她说道:“那你就替本官算算,随便说些什么都行。说对了,本官就放你出去。”
万弗萱蹲在季伯卿面前,就着铁窗透进来的光,仔仔细细地观察季伯卿——不是在看他的面相,纯属欣赏男色。
“看够了没有!”季伯卿有些恼地闭上了眼睛,大概是不习惯与女子如此近地对视。
“你喜欢上西边的茅厕。”万弗萱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看起来是个一本正经的儒生,早上起来就读《尚书》,其实晚上偷偷看《淮南子》,嘻嘻。”
这些当然是她走之前从离容那儿问出来的。
季伯卿睁开眼,问:“你是什么人?”
“我是离容的朋友。”万弗萱道明身份,指着季伯卿的鼻子说,“我来江州,就是来找你的。”
季伯卿一听是离容遣来的人,立刻没了脾气。
“她不是应该在青霜堡中么?听你口音是江南人士,你们怎么认识的?”季伯卿起身,推开牢房门。万弗萱随之而出。
“我是江左万家的小姐。”万弗萱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我逃婚逃到了冀州,不巧遇上战乱,就跟人躲进了坞堡,在那里结识的离容。后来她把我送回江东老家。……嗯,现在她在扬州刺史府,做会稽王手底下的记室参军。”
“你让她送你回江东?就你们两个人?!”季伯卿看上去有点生气,“还有什么记室参军,是怎么回事?”
“诶你别生气嘛!我知道错了。我们一路有惊无险,你放心,她没事,好好的。”万弗萱笑说,“记室参军的事我可以慢慢告诉你。这次我来找你,有两件事。”
季伯卿将万弗萱引到太守府前厅,屏退了下人后,他问:“什么事?”
万弗萱竖起一个手指,道:“第一,你是不是离容的哥哥?”
季伯卿愣住了,沉默片刻后,他微微点了点头。
“真是啊!”万弗萱高兴得蹦起来,“你怎么不早告诉她?她闷在心里很久了都不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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