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衍亲自去后院的井中打水,又用废村中的破灶头生了火,热了两个馒头。在外人眼中,他真是个好丈夫。但张唯文很清楚,他俩婚后的生活实在是过得不温不火,跟她预想的相比颇有落差。
张唯文原本以为,是因为自己怀有身孕,所以不方便亲近。但后来月子也坐完了,见高衍依然没什么热情,她才真的烦闷起来。她身材高挑偏瘦,一生完孩子,肚子就基本平了。即便是坐月子时没少吃好东西,人也只是略微丰腴了点,不存在因产子而变成无盐丑妇一说。为什么丈夫总跟她“相敬如宾”,连到了床帏之内,也仿佛是例行公事呢?
她不敢当面说明对高衍的不满,又不愿委屈自己。于是趁高衍挨家挨户劝说南迁时,她找上了邢量远。
很简单,进了门,关上门,从头到尾没说一个字。
原本她已在波澜不惊的夫妻生活中有些丧失信心,但邢量远的反应使她确认——有问题的人不是她。这个男人果然与高衍一般的温吞君子不同,穿得人模狗样时已是够张扬的了,除去衣冠后更暴露了禽兽本性。他让她想到一个人,那个在长安城中权势煊赫的人。
总的来说,邢量远让她很满意。
她对高衍没有丝毫愧疚之心,因为她认定怠慢自己的高衍活该戴这顶帽子。而且有了这样的秘密发泄途径,她也就懒得抱怨高衍的冷漠了,反而可以更心平气和地与之相处,不至于常常觉得内心失衡。
不过,常在河边走,时间久了,她也怕湿鞋。当听说邢量远执意留守坞堡时,她松了口气。
是的,最好别再看到这个人。
……
没有挑剔,她接过高衍地给她的馒头,温柔一笑。
怀抱中的婴孩刚刚睡着,高衍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抬头对张唯文说:“再生个女儿吧,母亲喜欢女儿。”
第一次,张唯文对高衍产生了一点负罪感。而高衍接下来说的话,更让她紧张到胃部一阵收缩。
“邢量远……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高衍问。
张唯文无比心虚,她不知高衍是否察觉了什么。平时口齿伶俐的她,此刻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留在北边,不知道会不会是个祸患。”高衍好像没有等张唯文回复的意思,自顾自地说道,“坞堡空了大半,他正好可以招抚流民……”
张唯文冷汗褪去,低头轻出了口气。婴孩感受到吹到脑门上的气流,在睡梦中皱了皱眉。
广陵军营中,离容百无聊赖。从她有记忆以来,她都没过过这么清闲的日子。
昨天喜逢兄长,但很快又把他送走了,离容不能不觉得失落。更难受的是,昨晚她也没见着陆南生,不知他去了什么地方。于是离容才发现,自己已对陆南生的怀抱产生了习惯和依赖,甚至有些患得患失。她明白了,原来男女之情的坏处,就在于见不着时会牵肠挂肚,哪怕只是一个晚上。
她在郁郁的情绪中入睡,好在第二天阳光洒遍营帐时,愁云也随之消散。
“你昨晚去哪儿了?”见陆南生走入帐中,离容赶忙问。
陆南生刚要回答,突然打住,笑着反问道:“昨晚没睡好吗?”
离容点点头,心想,她不只是昨晚没睡好,她还怕她后半辈子都睡不好了。刚开始她没有多想,一听说陆南生对她有情,她就大喜过望,昏头了。现在她得寸进尺,不只满足于陆南生此刻的偏爱,还想让他喜欢自己一辈子……但这有可能吗?男女之间的海誓山盟其实都跟放屁差不多,没见过天雷真的劈死负心人。
离容跪坐在陆南生身后,捏着他的肩膀问:“喂,你会不会朝三暮四?”
“怎么突然这么问?”陆南生一头雾水。
“没什么,随便问问……”离容叹了口气,想着这种事情也不是靠问就能问出来的。毕竟关于将来会不会变心的问题,陆南生自己也无法预知。
她陷入了莫名其妙的烦恼中。果然人在一无所有的时候最轻松,稍有所得,就开始害怕失去。
念头一转,她决定为自己盘算后路:要是陆南生变心了,她怎么办?首先当然就是去找季伯卿咯。于是她又问:“从这里走水路到江州,大概要几天?”
“五六天。——你在想什么?”陆南生有点警觉起来。
“没什么!”离容笑着说。她肚子有点饿,也不再问陆南生昨晚的去向了,只想去找吃的。“我出去一下。”
刚站起身,就被陆南生拉回了榻上。
“你在想什么?”陆南生又问了一遍,嗓音低沉,语气很严肃,“如果你想去江州……我可以派人送你去。但是……你得回来。”
离容摇摇头,道:“我暂时没打算去江州,我只是……”
陆南生眼都不眨地注视着眼前人,等她说出她的计划。
“我只是觉得……呼——”离容被陆南生盯得有点紧张,长出了口气,垂着眼睫,轻声道,“我不知道,两个人若缘分尽了,该怎么办……所谓‘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就像干娘和、和高老爷,据说他们年轻时也颇为恩爱,现在却落得个老死不相往来的终场,真叫人不胜唏嘘。……我跟你说过,我没你想得那么好。等你有天发现了这点,等你遇见真正与期望相符的人,我就、……我是说,那不是你的错……到那时候,你不要瞒我,我也不想吵闹。我会去江州。……我不想跟你反目成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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