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抖着胳膊,双手将车钥匙送上去。
然后轮到严宏谦。
严宏谦这个人,藏得深,疑点不外露,与政与法都沾上那么一点,这也是他安身立命的所在,洗白地最快,改头换面,谁来都不怕。
赵伏波笑纳了汣爷送来的档案,雇了个私家调查团,查到了他的不久前刚刚转移过、脱离汣爷视野范围的家,他没有结婚,无儿无女,家里只有一位老母,无不良嗜好,每天就是烧饭织毛衣,伺候着一周回一次家的儿子和一只老猫。
某周末,严宏谦转了几次车,刚靠近自家的门,意外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言笑晏晏的说话声,他心里猛地一沉,此时他也明白最明智的办法就是立刻转身离开,但里面的不是他的情妇伙伴,是养育他几十年的母亲,他只迟疑了一秒,火速掏钥匙扭开了锁。
他绝望地看到了熟悉的面孔,门口堆着几个装电器的纸箱子,侯二穿着一身工人吊带裤,正在一台崭新的电视机面前调试电源,沙发上贴着他母亲的是一个漂亮文静的小姑娘,梳着马尾,别着蝴蝶样式的发夹。
老猫伏在地毯上,呼噜噜地睡觉,尾巴搭在女孩的白色球鞋上。
老母亲见了儿子很高兴,连忙叫着他的小名:“谦宝,快来坐,厨房里炖着汤——这是我儿子,赵儿啊,我儿可有出息了,在外头赚大钱。”
赵伏波就扭过头对他笑,羞羞怯怯的:“你好。”
严宏谦脸皮不停抽搐,这就是一个包裹糖衣的人形炸/弹,他永远忘不了余哥的入狱照片,头壳直接瘪下去一块,傻兮兮地仰头笑,嘴角挂着一串口涎。
自然谁都供不出来,零口供入狱。
“这位是?”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在飓风里抖。
母亲高兴地摩挲赵伏波的手:“你不是给我买了台电视吗,这位师傅说婆娘回娘家了,把闺女一人放家里不放心,一并带来,小姑娘家家的嘴可甜了,又娇又俏。”伸手在赵伏波鼻子上轻刮了一下,喜爱之意溢于言表,“生在我家里多好,奶奶天天给你做毛衣,啥花色随你挑。”
严宏谦喉咙里沙哑地干笑两声:“这样……”
她生在哪家,哪家要折寿十年。
赵伏波忽然朝厨房张望了一下:“奶奶,我怎么听到水开了,汤是不是好了?”
母亲哦一声,连忙把膝盖上的毛线团推到沙发上,匆匆起身:“是开了是开了,我去盛汤,谦宝,你好好招待人家小姑娘。”
严宏谦咬紧牙关。
直到母亲进了厨房,他快步上前,压抑着声音问:“赵头儿,你到底想怎样?”
赵伏波看向摆弄电视的侯二,微微一笑:“严哥,老朋友了,话不说透,心里也明白。”
严宏谦出离愤怒,顾忌到厨房的母亲,竭力压低声音:“所以你就拿我母亲威胁我?你就没有母亲吗?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
赵伏波说:“没有。”
严宏谦额角青筋鼓起:“你,从我家里滚出去!否则周一你就会收到法院传单,你爸的事,余诚滨的,你认为靠一张脸装无知,就能做得天衣无缝吗?”
赵伏波说:“如果我从你家出去,就没有周一了。”她示意了一下侯二,侯二慢慢扭动螺丝刀,把电视机后壳拆开一条缝,一个小点滴滴滴闪着红光。
严宏谦浑身上下瞬间凉透了。
赵伏波将搁在脚边的书包打开,从里面拿出几本《寒假作业》,幼稚可笑的卡通封皮下,是几份具有法律效益的认罪书,落款仍为空白。
她又翻开铅笔盒,将一支吸饱水的钢笔递到他手边。
“别看电视机,先写作业。”
严宏谦机械地转头,死死盯着她。
“那边分量很足,我弄了很多份在我们来的楼道里。老人家腿脚慢,不要担心跑不掉。”赵伏波低头一笑,很是腼腆,“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严宏谦不怀疑她话里的真实性,这人着实够疯。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妈妈!你怎么能……你怎么能!”严宏谦死死抓住沙发垫子,嗓音有些呜咽,一个律师,竟然到了词穷的地步,“她……她对你那么好!”
赵伏波冷漠地望着他,说:“哦。”
客厅里陷入了长久的寂静,赵伏波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严宏谦在她面前深深低头掩饰扭曲的表情,他膝盖慢慢触及地面,像是泰山压顶,骨肉化灰。
沙发垫子被他痉挛的手抓破,有泪从他脸上滴在地毯上,一滴又一滴。
厨房里传来喜气洋洋的声音:“喝汤了,尝尝肉烂了没。”
赵伏波“哎”了一声。
她凑到严宏谦耳边轻声说:“汤喝完,就要上路了。”
她说完笑起来,双手背在身后,踩着步子走向厨房,蝴蝶发夹一动一动。很快,厨房里又传来老人和孩子的欢声笑语,温馨得像一场梦。
严宏谦瘫倒在地,压到瞌睡的老猫,老猫“咪”地炸起给了他一爪子,蹿上柜子跑了。
第52章 出逃
怎么办?要怎么办?
挟制那个疯子,还是直接拨求救电话?要走到全盘招供那一步么?严宏谦想破脑袋也不曾料到自己会落到如今这个境地,前有赵伏波笑里藏刀,后有陈庚汣磨牙利齿,走错一步必定被这二者生吞活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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