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那个吸毒的!还唱摇滚带坏年轻人,叫他们公司赶紧封杀!”
“没念过几年书的玩意,能有什么廉耻,谁知道是不是编造的受害者身份。”
“现在的明星为了吸睛炒作什么都做得出来……”
当恶意变作某种意义上的正确,便再没有了遮蔽,人总是不惮怀疑的,怀疑内幕,怀疑真相,一切的修辞都更直白,更残忍,更裸露。
夜幕降临,他仰起脖子。
忽然间,他敏感的神经一跳,猛地回头,瞧见身后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个人缓慢上前几步,夜色中的灯光一寸寸映出他的面容与身躯,陈西源蹙起眉,他认得这个人的脸,但若说交集,那是一句话都没有。
严宏谦双手摊开,示意自己无恶意,随即他低头拔出可视电话的天线,按了几个键,举起来面对他。
信号不稳,光闪了几秒,赵伏波才出现在屏幕上,一瞬间他们的对望,让时光追溯到了五年前,录音棚的门推开,他虚着近视眼看一个前来为他配MV的姑娘。
片刻,陈西源恍然笑起来,他的神经被茉莉花反反复复迷醉过了,情绪竟没有太大波动:“是你。”
声讨浪潮通过电波传到另一段,赵伏波语气镇定:“这不是你的错,别去听。”
“是啊……不是我的错……”他站得笔直,固执地叫着她那个如锦绣温软的名字,“小朱,你这么多年,是这么过来的吗?”
赵伏波皱眉:“什么?”
“千夫所指……你都不去辩,是太失望了吗。”
赵伏波似乎有意说什么,话到嘴边化作无可奈何的叹息,闭了闭眼。
陈西源就当她默认了,他放松地看着她,他们之间的距离刚刚好——严宏谦惜命,站在安全地带,比陈西源更恪守与边缘的距离。
赵伏波声线低沉舒缓,拥有令人短暂镇静的能力:“你认识丁一双,我告诉你,他也染过毒瘾,但最后走得风光,如果你想一了百了,我可以帮你做,你这样跳下去,黄泉路上也背了骂,甘心吗?”
这种劝解大概一辈子都不会从消防队员的口中说出,没有警方小心翼翼的包围,没有谈判专家亲切询问有什么难题、受了什么委屈。昏天黑地之下,她的话沾了血,然而下一刻,这腥味褪去了一点:“不过,你也可以走丁一双没有走完的那条路,活着,去戒,我会提供帮助。”
陈西源有点拿不准她是来劝他回头,还是与他告别送他一程的,或者又是借此向他确认最后一遍。
他恍惚笑了。
“小朱,我不需要虚名,也不忍辱负重。我无法忍受罪恶,更无法忍受改变不了其他东西,却改变了自己,还回过头标榜自己是赢家,我只要此时此刻,一千一万个人看到我,我要让他们尖叫,误解没关系,厌恶没关系,总有人明白的,我只要他们出声,在这方圆下呐喊。”
他固执得可恨。
“我不是璞玉,也非大恶,我只是不做奴隶。”
“你说得对,我奈何不了这个世界,我的喜恶定不了任何人的罪,但我有权挑衅,有权反抗,有权选择。”
他语气轻轻的,像石块下冒土的小芽。
——“我烦它总可以。”
那一刻,他和九九年天桥下的自己重合了,二十一岁的青年,戴着蛤/蟆镜,满身的张扬与傲气。
他唱的是找寻。
在这遍地泥潭中,找寻一个微不可闻的自由正义。
有水痕细细从他眼角流下,霓虹灯在他背后明媚,映得那一点水光发亮。
他转身,迎风逆行。
“小朱,谢啦,我走了。”
人来到这世上,都是勇士,只道世事涌流,终将把棱角磨圆,但总有一挂人,嘶声力竭高举旗帜,永不妥协,永不言和。
他向台沿奔跑,起跳,像跳入了一轮明月。
第67章 挡枪
街灯璀璨而混乱。
B座拉起黄色的封锁线,喷溅的血变作暗沉的黑色。
他不是垂直落下,那段助跑让他的轨迹呈弧形,没有摔在消防气垫上,头部落地,当场失去生命体征。
赶来的救护车还是“尽人事”地抢救了一下,直到人力不可胜天。法医将他破碎的头与躯干缝起来,草草擦了血迹,通知家属前来认尸,接到消息跑来的萧大丞挤在人群里前行,他灰白的头发一缕一缕荡着,修剪雅致的小胡子乱得像水牛刚啃完的韭菜。
紧急通道里,严宏谦正快步下楼,他紧握着可视电话,手臂还在轻轻颤抖。
倒不是因为陈西源在他面前自杀,当年在汣爷身边,抓人填海的事见得多了,眼见人下去了,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很自然把电话翻过来面朝自己,却在看见赵伏波的那一刻心头一震,差点没拿住。
无怪他受到惊吓,他以为她已掐掉了视频,那样的赴死场面极富冲击,如果他与死者有一份情谊在,难免需要缓一缓。不忍,怅然,遗憾,无论是什么,都会选择眼不见为净,短暂切断与现实的联系。
人需要消化。
而赵伏波眼睁睁看着他跳下去,至少在他看来,没有任何异样,他背脊发寒,突然想起去年报去丁一双的死讯时,她也没别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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