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赵伏波低低道:“人的命,是拉不住的,每个人都在他们的选定的道上一骑绝尘,越强硬,越上心,它飘得越远。”
事后侯二不再多言,只让人防意外事故,其余不必干涉。陈西源继续在溪池奔波,为顾家二老争取房子——他倒还抱着一丝念头,如果车祸不是意外,顾小律性情敦厚,不与人结仇,他能入手的也只有信/访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又至年关,顾小律昏迷不醒,守在监护病房前的是陈西源的经纪人萧大丞,两人知交多年,感情深厚,麦芒和佛团去探望时特地带去了清月山求的平安符,开过光的。人到绝境什么神都信,什么佛都认,萧大丞把平安符缠在窗扣上,拉着这群小辈的手千恩万谢。
而从溪池传来的报告没多少新意:“……陈小子前些日子在抠房屋征收条例,实地考察基础设施,搞书面材料,最近又不知道在弄什么,神神秘秘的……管他的,哥几个闲得屁股发痒,把那小区里晃荡的大金链揍了一顿,老大,过年发红包吗?啥时能回去啊?”
听话筒里的声儿他们还在大排档吆喝五魁首六个六,侯二劈头盖脸把他们骂了一顿。
这顿骂没起什么作用,元旦刚过,他接到了火急火燎通报:“完了,那小子估计是把我们当成截访的了,专捡办年货的路走,绕迷糊了,人跟丢了!”
如果不是时候不对,侯二能一手一个把人扔海里喂鱼。
他不在溪池,也只能指望这帮丢人玩意敬业点,尽快把人盯紧。
半个小时后,陈西源在一栋旧公寓里找到了。
警察找到的。
有片警接到电话,报案人第一时间小声报出地址,随即发生叫喊与打斗声,警察判断报案人遭遇歹徒,循地址赶到时破门而入,废弃的公寓中空无一人,搜查房间时才发现地上倒着一个。
“这有个人!没有意识了!”
救护车迅速赶到做了初步检查,确诊注射了鸦片类药物,不过在奋力挣扎中甩脱了针筒,注入体内的剂量不足以导致死亡,经过调查,报案人正是陈西源,血检结果呈阳性,目前案件即将转交宣义方面检察机关。
溪池天高皇帝远,飘得很,反正此事留有案底,在公关动手之前就抢先砸出重磅丑闻,一石激起千层浪,引起轩然大波。
宣义媒体懂规矩,有关陈西源的新闻一律押后,主流的纸媒都避开了这个话题,但风一旦吹出来,就止不住了。获悉陈西源被押送宣义,火车站外挂了不少言辞激烈的“防毒反毒”牌子,全面抵制丑闻艺人。
在宣义接受全面检查后,陈西源平静口述被袭击的始末,案件继续调查中,他本人根据法律条例处拘留五日,罚款两千,由于影响较大,处罚结束后,必须前往社区戒毒或者强制场所。
拘留处罚结束后,萧大丞亲自来接他,眼里含着泪,抱住他麻杆一样暴瘦的身体:“没事,没事的,老师等你。”
陈西源默默地回抱,忽然侧了一下脸,在他耳边轻声说:“顾老师不是意外。”
萧大丞只是更用劲抱住他。
去戒毒所之前,他提了要求,想见一见顾小律。
萧大丞开车带他前往医院,喋喋不休说起顾小律逐渐好转的日常,陈西源认真听着,在ICU的玻璃窗外静静看了许久,退后鞠了一躬。
……
侯二晚上接到消息,人跑了。
“跑了?什么意思?陈西源没去戒毒所?”侯二觉得事态荒谬,“他想干嘛?跑得了和尚他又跑不了庙——瘾头犯了?”
正在这时,侯二兜里另一部手机突然滋儿哇地吵起来,他换了只手接通电话,才听两句就开了免提,屋内一刹间充斥着报信人的焦急嚷嚷:“……已经站在那个边边儿上了,这可怎么办!”
赵伏波掀开眼皮觑过来,侯二低声道:“陈西源现在在B座写字楼天台。”
B座写字楼是栋烂尾楼,但它相邻的A座却被原纪收购作为常用办公场所,陈西源跑到这个地方想干什么不言而喻,侯二觉得赵儿很大可能会被气笑,赵伏波却没笑,冬季气候干燥,她嘴唇有些轻微起皮,白膜一般覆盖住红色,随着动作逐渐皲裂。
细小的血珠饱满地挤出来,又融进了裂痕中。
她的眼神让侯二不敢再看,迅速起身道:“我去。”
“来不及。”赵伏波说,“联系严宏谦,让他带着可视电话去写字楼顶部。”
“茉莉花”在九十年代强势登陆宾云,成瘾性极强,快感更浓烈,复吸率说好听一点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毕竟不能说太难听,得给人一丝希望。
无数人被它拖垮家庭,拖垮身体,拖垮神志。
陈西源也是明白的,即便他能戒掉,也绝对不能复出了,他的音乐生涯到此为止。
他的音乐生涯并不算长,从十五岁,到二十六,他付出了整个青春……也许是整个人生。
风穿过他的头顶和两腋,衣衫上白字黑底的巨大“除毒务尽”字样随风起,他往下看去,冷不丁听见一句:“跳啊!孬种!”
他觉得头有点沉,想起新闻放出后铺天盖地的骂声,慢慢和眼前的世界重叠。
52书库推荐浏览: 十载如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