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钧翻修过的东楼新增了近一半的场地,姜逐在四楼拍完《清月》的写真集,妆还未卸,桌上传真机一张张吐纸,他点清页数,装入档案袋封好,肩上夹着电话:“就这些了?”
“这个没有备份。”
“好,我知道了。”
电话那头的褚沙白声调略高,背景里皮革厂子的机器嗡鸣让他的声音也夹杂了碎絮的质感:“等等你先别挂,你那专辑名是什么意思?这事得说清楚。”
清月之日。
褚沙白可没忘,这俩人的蜜月就是在清月山,那里的日出与月落是一绝。
“这都要唱遍七大洲八大洋了,别人听不出来,我还能装聋作哑?”
姜逐思索了一下,纠正:“四大洋。”
褚沙白登时噎住,这时候他还半冷不冷地着眼细枝末节,他咂了咂嘴皮,单手叉腰,喉咙里“嗬”出声,给他气笑了。
“褚哥。”姜逐空出手,把夹肩上的电话贴到耳边,“有件事你得明确一下,你们一直在催促我,萧大丞老师是因为顾导与陈西源的离去,你是因为小丁老郑,还有某些与你交接的人,都有正当的理由,就像一个包围圈,这是一次有组织的进攻,可我不是它的指挥官,那是谁?你想过么。”
褚沙白起先不以为意,等到慢慢反刍,才站直身体,声音渐渐凝重:“钓我们?”
“不是。我之前一直在想这件事,最有可能的是原纪,但最后我……我。”姜逐顿了顿,还是没说下去,只道,“不干净的多如牛毛,为什么只有她恶名昭著。”
褚沙白道:“你去翻旧闻,这类东西多得是,盛传最广的一个,赵伏波接手怀钧前后,控股的副董事跳楼自杀,那年,她十五岁。”
听筒中的声线隐隐的低沉而抗拒,“我只知道,我十五岁,杀鸡都不敢。”
姜逐没有答话,他垂着眼,摩挲着拇指与食指间的U盘,这里面拷贝了一段电话留言。
魏璠,傲峰一姐“魏南墙”的大名人尽皆知,在此之前,他与当代影后还未有一字一言的交集。而在某个深夜,寥寥数语的讯息隔了一个大洋飘来,魏璠在转机的过程中终于醒来,她没有立即睁眼,而是装作翻身,默不作声摸到还未收走看管的手机,在上机之前她往通讯人名单里存了姜逐的电话,非常时期,去他的谆谆教导,只能长话短说了。
她与赵伏波的话没有录音,匆匆将长篇大论浓缩成几句精华转述给姜逐,距离太远信号不佳,盲打的消息好几次发送失败,但该说的基本都到位。
等到这通讯息被打开,已是五个小时后。
姜逐一看就看出不对味来。
与赵伏波开诚布公的对话,魏璠没觉得不得劲,只因为快节奏的冲击让她忘记了一件事。
她一生戏中。
戏中人,做的是七分真三分假,真的是欲望,假的是她的坦诚,三言两语,一举一动,让你以为她精心策划了一起“多米诺骨牌”,实际上却是“抛硬币”。
魏璠的思维重点被诱导在“罪证流通”上,一旦泄露,她料定这二人必定水火不相容。
或许是赵伏波的色彩太浓烈,覆盖了姜逐的本色。导致魏璠把目光注重在死的东西上,忽视了活的人,她不了解姜逐,被赵伏波稳操胜券的姿态影响,潜意识认为他极大可能循着这条铺好的道路往前走,而自己没有把握说服他,所以只能寄托于封锁资料。这种过激表现必然会引起她父亲的警觉,在魏隆东的观念里,保护爱女的级别永远高于女儿的小要求,阻断魏璠的代价远远小于放任她自由。
魏璠出众的身份与家世,注定她涉世不深,尽管大出赵伏波九岁,但心计远不能及。刚捋过皮毛,就以为看透了她的想法、摸清了她的路数。
一个人自认为将另一个人刨根问底了,实际已经入套。
“赵伏波是演员,是观影人,但从来不是编剧。”
看似规划好的命运,其实都是表象,就像宾云赌场里的小技巧,抓到好牌后表现出强烈的自信心——这是心理战,为了争取更大的赢面。
为什么需要赢面?
因为——“她还是在赌。”
赵伏波,二十年来无一败绩,这个时代最伟大的赌徒,生由赌来,死亦赌去。
押注的是什么?
人心。
“我们之间,要有一个人更自私。”
电话线在手指上绕成圈,褚沙白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
“我成全她,或者她成全我。”姜逐的声线轻而稳,“我们的希望是冲突的,那么必然会有人牺牲。”
她从不质疑爱,十岁不质疑,十八岁也不。
她是如此轻蔑于“仇恨与背叛”,又怎么会把它们熔成刀剑,她只借这世俗做一出戏的背景板,赌他的爱——是选择焚毁我的躯体,还是我的精神?
不管你选择哪样,我都知道你爱我。
——多傲慢。
真正能摧毁她的、真正被她允许摧毁自我的,也只有爱。
她为他制造动机、为他装备兵马,为他误导吏民,这是独属于她的黎明之战。
52书库推荐浏览: 十载如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