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坠落了。
宋董事前脚刚走,苏善琦就踩着点儿过来,拎了两条大活鱼一娄肥蟹,不敢在屋内宰鱼,只焖了螃蟹,调好醋蒜端上桌。
天下桃李中,数苏善琦跑得最勤,工作方面一如既往紧抓不放,挂俩硕大的黑眼圈,热火朝天给螃蟹刮膏。肖鹤舫看她执拗的神情,思量再三,禁不住问:“如果伏波卸任了……真正放权了,你还会这样拼命效力么?”
她只得到一声平静的、不需要经过大脑思考的反问:“老师,没有的赵伏波的怀钧,还是怀钧吗?”
肖鹤舫在醋蒜香气里停顿很久,兀自叹息。
这一辈人,活在她的年代,赌过,爱过,拼命过,辉煌过,这是他们独一无二的时代。
赵伏波三个字,于九四年至今的怀钧,不是某届老板的名字,是一声号角,一个梦想,一种情怀。
是千军万马。
秋冬季的雨很是绵长,赵访风忧愁得睡不着,光蹲在姐姐的卧室门口听雨,噼里啪啦,稀稀落落,时急时缓,时快时慢,像天漏了心眼,悲欢离合全洒下来了。
赵访风的一生中没失去过什么人,浑身一抽一抽的,阴曹地府牛头马面都想遍了,想着奈何桥,想着广寒宫,好似多年一场俗世大梦,梦里什么都有,醒了,什么都是天宫风声。
直到管家快步过来说有客人,她微僵的身子才活泛过来。
她慢慢捋着自己蹲麻的腿脚,扶着楼梯下去,见客厅端坐着一人,红唇栗发,似乎是魏璠身边的朋友,赵访风平日与魏大小姐交往不密,十次有九次都是为了赵伏波,对她周边人物更没交集。她正疑惑,那位千金小姐将小鳄鱼的挎包靠腿放下,眉峰一飞,道:“我姓焦,过来替娘娘递话的。”
“娘娘”是业界对魏璠的戏称,月余来,魏璠销声匿迹,全赖魏隆东一不做二不休,把女儿送去极圈附近补给港口的世外小镇,越往冬来冰层结得越厚实,寻常船不敢靠岸,交通靠狗。
远离尘嚣,信号空格,是个修禅的好去处。
“魏南墙”在朋友间的风评很是不错,于人仗义,当得一个性情中人,骨子里仿佛烙着甄端儿遗留下的古义,不论沧海桑田,总还是信一份“真”。灯红酒绿间,隐隐含了一丝侠客气,诸位大酒大肉吃着,抱一抱拳说恭候,便候到那一日,侠士有难,我等解囊相助。
头一个两肋插刀的当属焦家千金,焦家生意上往来仰仗魏家,不敢明面儿忤逆,等过了风头,焦家千金花私房银子在傲峰投了个项目,送现任小男友坐破冰船拍戏,顺带偷偷捎过去一整套卫星通讯设备。
让赵访风与赵伏波拼执行力无异于螳臂当车,二傻子打先锋,多么艰巨的事。魏璠自问近战被阻,只能远程辅助,焦家千金刚送去“传声筒”,那头守在卫星电话旁的魏璠就叽里呱啦开了:“伏波得去做治疗,没得谈。你一哭二闹三上吊了没有?没有赶紧的,先吊住她,再去和她男朋友说说,痛快点,来就来,不来就滚蛋,别人谈的是相爱,她谈的是相杀,闹心呢。”
这么多话,赵访风就听见了一句,声音猛地往上蹿高八个度:“——我姐有男朋友?!”
魏璠被她一震,嘴边的话都忘了。
忘了这茬。
赵伏波戏里戏外分得很清,这会魏璠一时疏忽,骤然砸个原子/弹下去,也有点误伤友军的尴尬,硬着头皮接道:“就……人老了,去和男孩子谈个恋爱,正常的。”
没成想赵访风反应更激烈:“我姐没有老!”
魏璠:“……”
但凡碰上和赵伏波沾边儿的事,赵访风智商直降八岁,专挑字眼牛角尖。魏璠不欲与她争辩,时间宝贵,她字字精简:“这个时候,也只有姜逐可能拉得住她,你去找他,不管什么代价,让他销毁资料。”
话筒内外一阵沉默。
赵访风吃了好大一个瓜,没有心理防备,像是松鼠被人盗走了整整一仓过冬的米粟,对姜逐极其抗拒,五指痉挛似的搅紧:“……姜逐?可是他愿意么?他……从另一种层面而言,喜欢的真是我姐姐吗?我姐姐对他来说,可能只是一个陌生人,他现在不会想斩断过去重新开始吗?”
魏璠没有回答她,只有电流的呲音流过。
“三人不成虎”的弊端终于显现,正如赵伏波在严宏谦、汉六、侯二之间设置的通讯障碍一样,三方信息与身份的极不对称,导致魏璠、赵访风、姜逐之间也被割裂,这三个人并不齐心,他们互相不信任、不熟悉,即便在同一条船上,也各自为营。
时间霍霍,宰猪杀羊,从不等人,几人画地为牢的考量蚕食着日子,而这段时间,赵伏波精神状态一直不佳,瞧着像有点瘾头,也该如此,欲望是比茉莉花还强的毒,数日在天堂与地狱间沉浮徘徊,不疯也得癔了。
一日晌午,遍地找不到赵伏波,出门的时候人还是清醒的,只是去哪儿了,往哪儿,全然没个信,只说人丢了!
过了傍晚,太阳沉下地平线,又说人没丢,找着了,侯二寸步不离跟着,就在阳石县,但过去接的人不敢上前。
侯二的手下哭着嗓子丧道:“赵总,冲我们来倒是没什么,老板要是往自己脑门上来一发,我们担待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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