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信成摇头失笑道:“若有这般容易,他老人家早就不知道被什么人绑了去了!”
也对。
此人这般大才,又有挣钱的神鬼之能。当世那些求贤若渴的官宦们,岂有不来寻访的?
这草亭这么显眼,这样好找,怕是该知道的人早就都知道了。
然而……
沈濯若有所思,沉吟片刻,不由问道:“似成叔所说,这位北渚先生名扬天下,小太爷不知道么?”
沈氏是吴兴的地头蛇,触角已经伸向各个领域。怎么可能沈恒在知道这附近住了一位北渚先生之后,还没有派人来漫山遍野地把他翻出来?
沈信成看着她,赞许颔首,缓缓道来:“小爷爷最爱的,乃是魏晋的名士风流。正因为对那时的世家大族高山仰止。德勤阿伯接任族长后热衷于置办田亩产业,小爷爷苦口婆心地劝着推着,这才有了长兴书院。
“听我阿兄说,当年小爷爷主管长兴书院的日常事务时,食宿、书纸的费用族内的学子们,乃是全免的。所以这几年,咱们沈家出的举人才越来越多。便是我们家当年,因先父去得早,也是颇受过小爷爷的恩惠的。
“后来北渚先生声名鹊起,自然有人力主请先生来我书院做教习。可小爷爷却说,再看看。”
说到这里,沈信成顿了一顿。
沈濯正听得入神,见他停下,疑惑地看了看他:“怎么?”
沈信成温和笑道:“我不知道那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阿兄却说过,小爷爷那时往益州去了好几拨儿心腹人。”
沈濯恍然大悟。
益州!原来是自家爹爹阻止了这件事!
难得啊!现在的沈恒连国公爷都敢算计,当年却还能听得进去爹爹的劝解!
沈信成续道:“后来再有人提起时,小爷爷便道,一则并不知道这位北渚先生是不是沽名钓誉,有没有真才实学;二来,人家愿意出山便早就出来了,如今既是人家不愿意出山,何必强人所难?
“再有人逼问的时候,小爷爷就发了火,说圣天子在朝,这等贤良大才是给朝廷准备的,自家去越俎代庖,不怕官府不痛快么?此事便无人敢再提了。”
沈濯沉默下去,半晌,轻轻点头。
这话不论是爹爹说的,还是沈恒自己琢磨的,他都算得上是个明白人。
天下承平,机关谋算者无出头之日,这是好事。
那如今爹爹让自己来寻此人,难道说预示着国家将乱不成?
第一一零章 你疯了?!
沈信成想了一想,忍不住又多说了几句道:“后来小奶奶去世,小爷爷那一年身子糟糕的很,也就没再管书院。族长大人趁机悄悄地派人来找过北渚先生,没找到。也就算了。
“小爷爷为人重情重义,虽有些执拗,但在大义上从未懈怠。族长给族里置办产业,小爷爷劝过几回,不令太过奢侈。族长这才没有继续下去。那时曾听说,族长想要把卞山这边的这个山头买下来的……”
沈信成在自己开启嘲讽模式之前停了下来。
沈典却不服气地接口:“阿叔又不肯说了!早年间,他把咱们家赶到庄子上不说,还硬打着我爹不擅经营、暴殄天物的旗号,把我们家在城里的二十多间店铺都占了去。也不过给了靠山的这几十亩地,去年却又说别院需要、书院需要,把咱们家已经耕肥了的田换走……”
沈信成叹口气,截断他:“典儿,我们兄弟二人的确不擅稼樯,这个没什么说的。”
沈典梗着脖子抗声道:“但是爹爹和阿叔都很会经营铺子!祖母在时,也都是爹爹在管铺子!他们不过是把家里的老掌柜们都挖走了而已!别说爹爹了,就是姑姑姑父……”
沈信成被他说得坐立不安,尤其听见竟连沈信昭也扯了进来,不由得腾地立起,一声断喝:“好了!”
沈典被他吓得也跳了起来,垂手低头:“阿叔,我错了。”
沈濯宁眉静目,一字不发。
场面有些尴尬。
玲珑站在沈濯身后,眼睛眨一眨,忽然低头在她耳边悄声道:“小姐,您那封信今儿没带着。”
沈濯回头瞪她一眼。
众人的目光看向玲珑。
玲珑瞬间面红而耳,忙深深低了头。
曾婶打了个喷嚏。
众人都忘了玲珑,回头且去看曾婶。
曾婶一脸发窘:“奴婢,奴婢穿少了……”
沈信成看看沈濯穿着的狐皮及膝氅衣,皱了皱眉,问她:“净之可歇好了?山风凉,久坐不得。”
沈濯顺势点头站起。
玲珑上前扶她,被她狠狠地拧了一把胳膊,吃痛也不敢吭声,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看向沈濯,却又被一眼瞪了回去。
众人下山。
沈典如鹌鹑一般老实,跟在沈信成身后。
趁人不注意,沈濯弹玲珑的脑门:“打岔也要挑话题!谁让你提那个的?我连母亲都没告诉,你在他们跟前嘀咕?真让耳尖的听见,怎么办?”
玲珑慌忙使劲儿点头:“奴婢错了,奴婢认罚,奴婢今儿夜里给小姐捶一宿腿,不睡觉!”
回到别院,沈濯先谢了沈信成和沈典叔侄,又笑道:“还请多歇歇。我还没看过近水的那一片竹海。等九哥再放假时,再带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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