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渚笑的极度满足。
故人之子能长成这个样子,他简直与有荣焉。
然而沈信言父女关心的重点却跟他不一样。
沈信言双手轻轻握拳:“最快的速度,觅路……这孩子不敢原路返回了……”
“他路上遇到了什么变故?没提吗?”沈濯的两只杏眼已经变成了深不见底的寒潭。
北渚默然下去,叹了一声:“他没提,但是我收到了太渊传回来的消息。那队骑兵的副将,临到逻些城了,想要挑起兵变。三爷审出了背后有人,却怕他胡说动摇军心,抢先亲手了结了那人的性命……”
亲手,杀了同袍……
沈濯心里只觉得隐隐作痛。
“我倒不知,这位湛心大师,有这等通天的本事……”沈信言越来越觉得蹊跷,轻轻地摇头。
沈濯刚要张嘴,灵海深处,那个苍老男魂的声音却倏然冒了出来,带着气愤、带着羞恼、带着焦急焦躁,高声辩驳道:“当然不是他!西番都城近在眼前!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有大秦的军队攻破逻些城,他怎会命人从中作梗?!他再不忠不孝,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情也做不出来!”
沈濯呆住了。
阿伯……
“怎么?你不信?他就算没能继承皇位,他也曾经是大秦的天赐太子!他人生的前十九年,心里除了大秦江山,什么都没有装过!”苍老男魂在沈濯的灵海深处,声嘶力竭地咆哮。
“那些,那些背叛大秦、辱没祖宗的肮脏事,不是他做的!绝对不会是他做的!”
苍老男魂的声音在颤抖。
阿伯……你,为什么知道……
沈濯整个人都愣住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在她的心底,一圈又一圈地盘桓。
阿伯……你究竟,是谁……
你是不是……
你是不是,就是他?!
神情变幻之间,沈濯只觉得头上猛地一晕。
沈信言和北渚先生的声音在她耳边只来得及响了一声:“微微!”“净之!”
她又晕了过去。
……
……
沈濯再次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飘在半空中。
这是,哪里……
她有些茫然地往下看去。
那是——宫城?!
一个英姿勃勃的少年在夹道里大步流星,身后跌跌撞撞地跟着一群内侍、宫女和侍卫。
悠长的晨钟暮鼓,伴随着少年略显张扬的步伐,一切都显得那样朝气蓬勃。
一位满面宽仁、身着龙袍的老者坐在高高的御座上。少年一抬头,他神情严厉;少年一转脸,他慈爱骄傲——那是一个父亲典型的双面。
沈濯心头微动。
这是,先帝和前太子——那位湛心大师?
一动念间,她变得耳聪目明,竟听见了老者的声音:“天赐,不可狂妄。大家都是为了大秦朝,虽有争执,初心无错。你要明辨是非,不可只见皮肉不见血骨。”
只见皮肉不见血骨……
这是先帝在教导天赐太子。
这般寄予厚望么……
沈濯只觉得眼前一花。
场景变幻。
宫城变成了大慈恩寺。
一个小小的院落。
院外是十来个满目阴鸷满面警惕的面白无须的守卫。
院内是十来个怯生生手足无措的小沙弥。
少年已经剃度完毕,表情灰败、眼神呆滞,摊手摊脚地躺在正房的地上,由着人给他擦脸擦嘴,不肯吃、不肯喝、不肯动。行若活死人。
沈濯心里一跳。
天赐太子被废、出家、圈禁……
可是,为什么呢?
那样明亮透彻、纯净飞扬的少年,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呢?
“哼!还不是你们那位聪颖果决、手段高强的皇帝陛下……”苍老男魂的声音陡然间响了起来,充满着怨毒、愤慨、讥讽。
被这一声吓到,沈濯呀地一声摔了下去。
在床上,猛地睁开了双眼。
入目处,仍然是如如院自己卧房里的姜黄织缎绣卷草纹的帐子。
所以,阿伯,你就是前天赐太子、如今的湛心大师,对不对?
因为他还活着,你无法完全魂穿到旁人身上,所以才选择了依附于我,对不对?
湛心大师意图谋夺皇位,所以才要杀死当今陛下最出色的皇子秦煐,对不对?!
第八五八章 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苍老男魂长长地诵了一声佛号。
沈濯跟着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等着他的答案。
谁知——
“小姐!小姐你醒了?”玲珑惊喜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帐子被一把掀了起来,窗外高高的艳阳投入窗子,满室光亮。
沈濯:……
沈信言已经抢步上前,松了口气,语声稍颤:“阿弥陀佛,你可算醒了。再迟一些,我怕你祖母和母亲那里就都瞒不过去了!”
“爹爹……”沈濯满心无奈,苦笑着看向紧张得额角见汗的父亲。
你们就不能再晚一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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