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追永远记得那个夜晚,满天都是乌云遮住了星星,天地合在了一起,像是走不到尽头的深渊。她每一口呼吸都带着血腥,身后的衣服已经湿透了,血水顺着脊梁骨落进黑暗里,她最喜欢的那匹马已经死在了半路上,年少的沈追靠着一双腿在夜里潜行,她是从平川偷偷跑出来的,她一刻也等不了,十六岁的沈追亲自将父母的尸骸从尸山血海中带了出来,埋在了一座不知名的深山里,他的父亲那时候已经血肉模糊了,沈追忍了忍,没将他身上的那块吊坠摘下来,那块坠子背后刻着沈盛的私印,那是他们的定情信物。毕竟他们,连一个陪葬的东西都没有。就让这块玉护着他们生生世世喜乐无忧吧。
沈追皱了皱眉,将玉佩翻了过来,那玉佩后面果然是一块私印。
她忽然有些脱力地靠着那张铁床坐了下来,沈追将手撑在了额角上,顾竭川是什么时候将这块玉佩带出来的?她将父母葬的极为隐蔽,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她是跟着自己去的。
沈追忽然捂住了心口,顾竭川不敢现身,她敬国公无缘无故出现,太过显眼,会为哥哥的孩子带来危险,更有可能,她就是被派来搜捕沈追的人。顾竭川只能百般周旋,看顾着沈追往前走,难怪她进城出山的关卡都如此顺利,难怪顾竭川如此愧疚,她从来后悔为什么自己不再出色些,能护住哥哥,至少不必让沈追一身血色的往前走。这种悔恨折磨着她,后来变成了痛恨,她恨坐在皇位上的人,她更恨她自己。
沈追不再想了,起身面色苍白的出了冰窖,只让人先封好。
徽州城内多是青瓦白墙,冬日一来,就剩下了一道道灰绿色的线。一条悠长的小巷中,一个灰色的背影忽然消失了。
与此同时,凤来仪二楼的窗户被人悄悄推开,那灰衣人利落地翻身进来,卸了帽子抖了抖雪,露出一双寡淡的眉眼来,对着屏风后的人跪了下来,“殿下。”
屏风后的人影模糊不清,只有声音清楚的传了出来,“燕北如何?”
那人没有起身,“将军让臣给殿下带话,大雪纷飞,易主之时。”
屏风里的人像是思考了一会,轻轻敲了两下桌面,“那孤要如何离京?”
那人抬了抬眼,抿唇露出点期待的神色,“殿下,将军还说了,要乱了。”
“知道了,这么来太显眼,让人都进世子府里去,别在外面转。”
“是,殿下。”
那人回答完之后几步消失在了床边,像来时那样渺无痕迹,屏风后的人站了起来,缓缓走出了屏风,那人赫然就是南念,他不似平时在沈追身旁那样放松,眉头轻轻地皱着。
灰衣人是赫连昭手中的人,今日奉赫连昭之命来送信。南念听得到他的意思,安宁要到头了,若是没猜错,沈昌快走了,届时沈和作梗,沈追一诺千金自然得护着沈平絮,沈平飞会做什么还尚不可知,她必然没有时间来管自己,更何况两人已做了承诺,南念走到了街上,忽然就有些茫然,他吸了吸鼻子,冷气呛得他鼻子尖都红了。南念盯着自己冻得苍白的指尖出了神,这一别,大抵就是再见不到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更新,开学有点忙。
第71章 七十一
敬国公府里没了主人,像是一棵老树骤然断了根,府中戚戚寒叶都坠在地上,寒霜雨雪的侵蚀下,成了一片片灰烬。
一双鳞纹靴跨过朱红的门槛,毫不在意的踩进了泥泞中,身后一排黑靴跟着这人鱼贯而入,沉默却训练有素。往上是一身墨色锦衣,没有多余的坠饰,唯独腰间一条红绳,挂着一个陈旧的竹管。沈追将长发都梳了起来,再无平日里那样温和,她环视一周只抬了抬下巴,周围人低头纷纷进入敬国公府中寻找。
沈英也穿着一身黑衣站在沈追身后,对沈追低声道,“当日敬国公是在梦里去的,前一日让人去请顾大人来府中一叙。”
沈追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看这院子,院内是书房,敬国公府中什么像样的装饰都没有,唯独门前两座石狮子。沈追推开了书房的门,“近日来她可见了什么人?”
沈英捧着一叠名册。翻了翻回答道,“上个月敬国公见了冯淑敏,姜恒,韦丛,这三位大人都是礼部的下属。”
沈追听着点了点头,手中也不闲着,在书房中细细的翻看,沈英知道沈追忌讳外人动自家人的东西,也就自觉地站在门旁给沈追念着查到的名单。
书房中有一张旧的红木桌子,这张桌子待在敬国公府中很久了,至少沈追小时候就见过,这么多年过去这张桌子大抵是得到了很好的保养看起来并没有区别,沈追绕到书桌一侧,“她都与那些下属说了些什么?”
沈英站得笔直,“交代了一些事务,应该是政务上的事情。”
沈追在红木桌下轻轻地摸了摸,指缝碰到了一条极细的线,“交代?小姑姑从来不喜欢在府中交代政务,那几位可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么?”
沈英不知道沈追为何如此笃定,回忆了一下,“对了,那几位大人说,敬国公那日交代的政务尤其多,几乎都交代到明年去了。”
沈追轻轻的扣了一下那条线,抽出了一个极薄的抽屉,那抽屉应当是后来请人定做的,贴合着桌底。沈追一边小心翼翼的打开抽屉,一边说,“敬国公那是知道自己大限要到了,交代后事呢。”
52书库推荐浏览: 君薄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