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春晴拽着裙角,仰头问道:“如你所言,他不应该是文官吗?怎会跑去边塞当将军打战?”
“他……”叶淳脸色有些沉。
“所以他怎么都不承认,那年他离开汴京去戍边,是因为我与肖衍成亲了,对吗?”百里春晴不等叶淳回答,又接过他的话,红着眼问道。
叶淳沙哑了声音:“他甚爱夫人,夫人记住这点便可。”
犹记得那些年,这宣容公子其实也时常到太傅府中走动,而只要他一来,百里昭便会十分热情地招待,弹琴作画,吟诗习字,书房窗上往往人影绰绰,谈笑鸿儒,直至夜深。
而那时候的自己成日都在找各种理由溜出府去私会肖衍,虽也知这府内有一位赫赫有名的公子,心思却全然都去了皇城之中。
他那时,是为了能见自己才会到太傅府吧?
不过人世无常,谁又知人生会如此兜兜转转来回反复呢?
百里春晴推开已修缮好的房门,见谢檀仍躺在床榻上熟睡,依旧是如初见时的高挺鼻梁,光洁额头,轮廓硬朗,青丝绕鬓。
谢檀……宣容公子……也难怪那时就觉他身上有文气轩然,也有武气凛冽,而这两种不相容的风情,却在他身上恰如其分地融在了一起,丝毫不突兀杂糅,原就是一个人而已。
在床头坐了下来,忍不住轻轻替他将鬓间乱发别到耳后,只见他微微蹙了一下眉,伸手饶了绕有些痒的脸颊,嘴角挂出了浅笑,抿嘴而梦呓轻唤:“阿晴……”
“这臭蛮子……”百里春晴湿了双眼,轻抚过谢檀的脸颊,想将这面容都烙刻入心底。
谢檀才缓缓睁开眼,见百里春晴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有些诧异地坐起身来。
才想问及何故,百里春晴已伸手搂住了谢檀,靠在他身前,轻声问道:“夫君今日可有空,陪我回太傅府去看看吧?”
太傅府已荒芜了近三载,也正是新春之时,四周街坊均是贴了大红春联,亮了灯笼,喜气洋洋,又有鞭炮龙舞,人群欢腾,更衬托得太傅府一副颓垣败壁的荒凉之景。
人去楼空,物是人非。
百里春晴强压着心头几乎快要呜咽而出的凄涕声,沿着一间间破陋的屋房慢慢看过,除了被人刻意损坏和被盗走的陈设,一切几乎都如旧时般可历历在目。
野草丛生,丛中还有残雪未融。
又眼看着自己曾经提着裙裾爬过了墙垣,被百里昭罚跪过的石板,与百里弘义打闹时不小心磕坏的石桩,肖衍初次登门时所携来匾额……回忆蔓延,百里春晴转过身,伏在谢檀怀里,不忍再看。
也幸而自己从永巷和边塞活了下来,只可惜以自己如今的身子,无法再续着百里氏的血脉。这一世高门,以后恐怕就连个祖宅子都再也无迹可寻。
待终于缓过了气,紧绷的额角才渐渐松懈了下来,牵着谢檀的手往百里昭的书房而去,推门入内,看着早已被人取空的书格上不过只留有几张积满了尘灰的纸页。
拍去了灰,百里昭熟悉的笔迹显于纸上,遒劲轻捷,顿时又再泪目,而转身拭泪时,看见谢檀的双眼也已是通红。
谢檀轻擦过眼角,才哑声道:“师者为父,一生磊落,厚德流光,也未曾想落得如此下场。只可惜我当时远在戍边,不能送他最后一程……”
百里春晴凝噎无语,又将书格上零零落落的纸页悉数取下,小心地一点点拂去其上尘埃,见了一页宣纸上落有“宣容”之名,递给谢檀。
谢檀微微愣神:“哦,宣容公子啊……”
有些凝神,不知在遐思些什么。
“我记得夫君曾说若是回了汴梁,会引荐宣容公子与我认识,”百里春晴拽着谢檀的袖口,浅笑道,“今日可否带我一见呢?”
“这……我……我也不知他在何处……”谢檀挠挠头,不自在地左右环视。
“是吗?不过看起来,除了稚嫩一些,这宣容公子的字迹,倒与夫君的字迹有十成的相似,”百里春晴又拿起那纸页,抿唇而笑,“五色相宣,八音协畅,姱容修态,冠绝古今,是为宣容公子也……我爹取的字,的确不错。”
“哎,夫人呐……”谢檀轻唤了一声。
百里春晴又继续道:“想起来宣容公子名冠汴京,又是年少成名,自然有些小小小小的虚荣,闲极无聊时便会在街市上写字画画来赠人,于是汴梁城内便有了不少女子倾慕于他……嗯,我曾以为他是那种簪花涂粉的家伙,但如今看起来,应当也不是那般模样……”
谢檀讪讪一笑。
“不过若论我是喜欢像夫君这样的一介武夫,还是喜欢像宣容公子那样的文人墨客,我倒是都挺喜欢,”百里春晴又拉住了谢檀的手,感到他手心仍有粗粝的茧,“也不知宣容公子可否也能在闲时写字画画来赠予小女子呢?”
☆、第九十章 出行
内忧外患纷至沓来,肖衍埋头在一堆折子里,已是焦头烂额,朱批醒目,更衬得烛火耀眼,不由揉了揉生疼的额角。
子贤不停地磨着墨,又是忧心忡忡地不时抬眼看向肖衍,脱口而出道:“皇上,夜深了,歇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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