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爷今天很不对劲。
小少爷往常跟人赌气的时候,总是锋芒毕露、毫不示弱的,哪怕对面是他的亲爹。可如今,就为了那尊青花缠枝莲纹瓶的事,他整个人都变调了。那双曾经盛满了火光的眼睛,如今火焰已渐渐熄灭,眼看就要成了一堆死灰。
怎么会这样呢?
小少爷明显有事瞒着她,她既不敢直接去问,也不能去找别人——比如姨娘寰容商量。那该怎么办呢?
小宝儿忧心忡忡,整日里转动着她的小脑瓜哄少爷开心。
然而方亦安从那日起,更是一改从前爱好嬉笑热闹的性子,整日里不苟言笑,只一心扑在方家事务上。连身边常跟着的书奴墨奴都不敢再多言玩笑,只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辅佐他。
在多事之秋中方亦安过了他十六岁的生辰日。方夫人眼含热泪对他道:“我儿终于是长大了。”
方老太太人老,精神可还是一样矍铄。她看着她这位出落得越发一表人才的孙儿,又想起了那位晏家二姑娘:“亦安如今长大了,晏家二姑娘也刚过了十七岁的生辰,我看这婚事也该定了罢。”
方亦安心中一沉,又给拒绝了:“老祖宗,孙儿平日里忙得很,晏家姑娘嫁进来,只怕会委屈了她。”
方夫人道:“我儿,这些年你总说自己忙,你愿意为方家上进娘很欣慰,但你身边始终缺个人照顾。况且那晏二小姐痴情,她原比你大一岁,又等了你许多年,再不过门,真就成了老姑娘了。”
方亦安叹息:“她又没见过我,怎地会对我上了心?”
方老太太笑道:“如今高陇城谁不知道你是个人物,模样又好,又是方家下一任家主,前途不可限量。哪个姑娘不是眼巴巴地想进咱们方家的门?”
方亦安嘲笑:“我记得前些年他们可不是这么说我的。”
方夫人道:“我儿,过去你不懂事,现在不提这些了。你与晏家姑娘的六礼已过了五礼,快别推辞了。”
方亦安有些恼,近日来他忙得很,却不想内宅动作如此迅速,竟悄没声儿地把事情都给办了。他偷眼看了看小宝儿,只见她低着头,咬着唇,手指头使劲搓着衣角,心里越发不安。
可六礼已走了五礼,他再想推辞也没法了。这些年晏家有意与他方家结交,关系倒是比从前亲密了不少,可堪比当年的黄家。
方亦安觉得脑壳疼,借口醒酒,早早便退了生辰宴席,去园子里头散心。
小宝儿亦步亦趋跟在他后头。十四岁的小姑娘模样比前些年越发动人,委屈的样子更是惹人怜爱。方亦安不由在花架子下站住,小宝儿低着头,没留神一下子撞到他背上去了。
“诶,小少爷,我不是故意的。”
小宝儿惊呼,一抬头,眉眼间还留着些许忧虑,形状姣好的眉尖微微蹙起,双目蒙着层淡淡的水雾,眼角都是红红的,分明刚才悄悄流眼泪了。
方亦安弯下身子,一抬手,挑了她小小的下巴:“宝儿,我要娶亲了。”
小宝儿嘴巴一瘪,差点哭出声:“你娶亲,关我什么事!”
方亦安一看她这被人欺负的样子,坏心眼子就上来了:“我要娶亲了,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小宝儿倔强地扭头:“没有!”
她又气又委屈,转身就要走,方亦安很无奈:这丫头现在仗着他的纵容,脾气是越来越任性了。他一伸手,将人捞回来,顺手便圈进了自己怀里。
小宝儿吓了一跳,往日里打闹归打闹,可两人从未如此逾矩过——现在小少爷的手臂环在她腰上,下巴还搁在她肩膀上磨来磨去——成何体统!
小宝儿急了,生怕有人路过看见,赶紧使劲去掰小少爷的手:“松开!快松开呀!”
掰不开便使劲去拍打,她一着急手劲便大了些,把方亦安的手背给拍红了。方亦安伏在她肩头笑了,吐出的气息撩起了她鬓边的发丝:“我就是不放手呢?你待如何?”
小宝儿只觉得耳边一阵酥麻,好像有小虫子在飞,她声音也软了下来:“少爷要娶妻了,我只是个丫鬟,这样不好。”
方亦安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你吃醋了。”
小宝儿脸色绯红,像是熟透了的小水蜜桃:“我没有!”
方亦安环在她腰间的手臂稍微使了点力:“还嘴硬!我问你,你真打算看着我娶进那晏家二小姐来,把你晾在一边?”
小宝儿提起这个就更生气了,眼泪流了下来,温热的泪水落在方亦安手背上:“你放开我!放开!娶你的晏小姐去!”
奈何方亦安不动如山,并不愿意放开。小宝儿急中生智,在他手背上掐了一把,趁他吃痛,赶紧脱身跑了。小小的身影在花架子后头闪了一闪,便没影了。只带起一阵微风,拂落了些许花瓣。
方亦安拾起一瓣落地的花儿,在上头轻轻吻了一下,自顾自说道:“我的日子都这么苦了,你还敢打我。看来我得好好调/教调/教你了。”
十六岁的少年低下眼睛,露出了一个极好看、极令人心动的微笑。躲在花架子另一旁的采茯看得呆了。
到了晚间,小宝儿依旧躲着方亦安,把自己埋在被子里不肯出来。方亦安不知道她到底是吃醋了,还是害臊了,正准备去找她“促膝长谈”一番,便被方夫人的人叫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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