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挠着头,坐在方亦安的椅子上,面前书案上摆了一堆纸张,上头写了许多好听的名字,什么“玉瓒”“文茵”之类,全是些看不懂的。
小宝儿将纸张摊开全部看了一遍,最后选定了“英英”二字。因着后头写着“英英白云,露彼菅茅”一句。小宝儿在《诗经》中读过这一句,是夸赞好容貌、好才华的。她想,这个名字好听又好记,又与他二人的容貌极为般配,真是美滋滋。
将“英英”二字择出放在书案中央,小宝儿正要将其他的字收起来,忽然觉得有一团阴影投射在桌案上,似是有人站在那里。
“小少爷!”
小宝儿又惊又喜,没想到今日他这么早就回来了,可再抬眼一看,咦,怎么是采茯?
采茯正一脸不屑地低头看着她,嘲笑道:“不过一个外头买来的丫鬟,连瘦马都不如,还想取个正经名字,真叫人好笑。”
原来她在窗外听到小宝儿的自言自语,妒火顿起,一时顾不得兰居“不得随意进入书房”的规矩,便走进来了,一心只想着要拿小宝儿撒气。
小宝儿见她来势汹汹,愣了一下,反向她行了个礼:“采茯姐姐,少爷说,不经他同意不可以进书房的,姐姐有什么事,我们出去说罢。”
这话真是踩在采茯心上了。她呸了一口道:“我是夫人指过来的,论理还比你高了一头,又比你年长,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小宝儿一想也是,可想到小少爷的吩咐又有些为难:“可是,采茯姐姐……”
采茯打断了她的话,拿帕子掩住嘴轻咳了一声,她的侍女兰儿拿着样什么东西也进了书房,放在她手上便出去了。
采茯将竹绷和彩线轻轻放在小宝儿面前,只见那上头是一朵绣了一半的牡丹花儿,极为精美,以小宝儿的手工,她是断断绣不出这样的。
采茯妖娆笑道:“我也没别的事,就是夫人有件绣活儿要吩咐你做,我给你带来罢了。”
小宝儿看着牡丹花儿,真是一脑袋问号:方夫人的绣活儿什么时候轮到她来做了?再说了,别说是方夫人,就连少爷屋里的绣活儿,也多半是交给了别人来做的——因为她的绣工水平实在不稳,时好时坏全看运气。不是她不用心,而是她根本就不擅长这些。
小宝儿露出一个可爱又尴尬的笑容:“采茯姐姐,我这手法,怕是要把这花儿给绣坏了,可不就糟蹋了。”
采茯翻了个白眼道:“这是夫人特意交代了让你来绣,你别是不想听夫人的话,故意和夫人作对吧?”
得,这罪名她可担不起。小宝儿只好颤巍巍拿起了竹绷,欲哭无泪道:“那采茯姐姐,我现在就拿回去仔细绣,请你先回去等罢。”
采茯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反在旁边椅子上坐下来,摆出一副要慢慢等的姿态道:“无妨,我就在这儿看着你绣完,也好向夫人交差。”
这是要借着方夫人的由头来整治她了。小宝儿也不知这究竟是不是方夫人的意思,无奈,只得坐下来,拿起了针线。
方才她没点灯,今日又是阴天,屋子里头有些暗,小宝儿看不清那针脚,只觉得眼睛发酸,手刚碰到烛台要去点燃,采茯道:“等等,少爷屋里用的烛火自然是极好的,哪能容你来糟践?”
小宝儿不欲与她争辩,只得忍下来,重新拿起针线。
她本绣工不精。从前别的女孩子在练绣工的时候,她都被少爷逼着看书练字,当年那只玄青色金丝凤凰荷包她足足绣了一个月才成。如今这细细一根针连带着丝线,她拿在手中竟觉得比笔杆还要重。
小宝儿揉揉眼睛,不留神针尖儿扎到了手指,血珠子落下来,她赶紧移开手指,生怕染脏了绸子。
绸子上的牡丹花儿极精巧,她七手八脚地绣上去,简直是给糟蹋了。采茯看她手忙脚乱,禁不住嗤笑了一声,正欲嘲笑,忽听书房外头有人叫道:“宝儿妹妹,你在不在?”
采茯皱起了眉头,这个声音是……
小宝儿急忙放下竹绷站起来,欣喜道:“寰容姐姐!”
寰容?
采茯眉头皱得更紧了:“怎的是她?”
小宝儿蹬蹬蹬跑到门口去,一拉帘子,叫寰容进来:“寰容姐姐,你今日不用照看宝宝了吗?”
寰容满面春风笑道:“奶娘抱出去玩啦,我这才得了空,来看看你!”
自从寰容生下那一对儿龙凤胎,连带着方老太太在内,方府上下都对她刮目相看,连方夫人待她也不不似从前那样刻薄了。方文衍更是对她宠爱得紧。因此采茯见了她,倒不得不站起来向她行礼,面上却是十分不服。
寰容穿着华衣,牵着小宝儿的手,走得那叫一个千娇百媚,及至见了采茯,她“哟”了一声道:“采茯啊,早听说你也来了少爷屋里,没顾得上抽空来看你,却不想今日好巧呢!”
话是这么说,可她身上的敌意实在太明显了,采茯扯了扯面皮笑道:“是啊,可巧呢。我奉夫人的命,来给小宝儿送绣活儿呢。时候儿不早了,我也该走了,你们好生聊罢。”
说罢拿了绣活儿便要走,小宝儿问:“采茯姐姐,我还没绣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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