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未有言语,似无准允之意,然冯霁雯却仍自顾自地自袖中取出了两封文书来,双手呈于面前,道:“启禀皇上,妾身手中一物为大理寺自英廉府中搜出的物证,据大理寺称,这乃是袁守侗与英廉大人来往勾结的密信,信上提及了策划团河行宫刺杀圣驾一事;而另一物,则是曾经袁守侗亲笔批注过、存于刑部的一卷旧案案宗——”
此言一出,四下顿时有了一阵隐隐的窃语。
接收到四下各异的目光打量或注视,迎着自前上方传来的天子威压,冯霁雯虽紧绷至一身冷汗,脊背却仍挺得笔直,不见有丝毫退缩之意。
乾隆的目光落在了她手上。
“你不如先与朕解释解释大理寺的物证和刑部的案宗,如何会在你手中?又是何人交与你的?”他的语气是不悦的诘问。
“无人从中交与妾身,如实道,这两件东西皆是妾身使了见不得光的手段得来的。”冯霁雯抬起头来迎上乾隆的视线,道:“妾身自知罪责难逃,但还请皇上听完妾身之言,再追究妾身之过——”
四下又是一阵低语声涌动。
太后不悦地皱了皱眉,看着冯霁雯的眼神中满是不喜的意味。
这样行事莽撞而又固执之极,做起事情来总有种与身份不符的孤注一掷之感的女子,她最是见不得的。
如此情形之下,她此言几乎是断绝了皇帝所有阻止她继续说下去的可能。
这种行事作风就如同年轻时的况太妃一般无二,同样地咄咄逼人,令人不适至极。
乾隆眸中神情深不可测,片刻后,终是道:“你既说冯英廉一案有冤情,又闹到了太庙前,朕自然没有不听的道理,但你若言辞有虚,可知其后果如何?”
“妾身不敢有丝毫妄图欺瞒圣上之言。”冯霁雯跪在原处,又将声音提高了几分,禀道:“据大理寺称,这封可治罪于英廉大人的密信乃是袁守侗署名,可妾身已仔细对照过,其上笔迹与袁守侗官居刑部尚书之时曾留下的批注虽看似吻合,却全然经不起细致推敲——由此可见,这所谓密信,极有可能是他人伪造,蓄意构陷英廉大人!”
“……”
众人闻言面上皆有异色,可一时间四周却因她此番语出惊人而安静备至,落针可闻。
“笔迹虽看似吻合,却经不起细致推敲?”乾隆看着冯霁雯,道:“书法之道本就千变万化,若想要刻意更改字迹,并非难事,你如此大言不惭的断定,可有何值得一提的凭据?”
话里话外,皆是在挫冯霁雯的锐气。
冯霁雯亦知自己今晚一意孤行的举动已惹怒了乾隆,是有着大不敬与忤逆的嫌疑在,即便不论她话中真假,单是对于一个颜面至上的皇帝来说,她的行为几乎是触及到乾隆的底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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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2 ‘要挟’
如此之下,她若是聪明些,自是不能再有任何‘狂妄之言’,是以原先对这两道笔迹的种种见解分析亦只能尽数压下,唯道:“妾身对书法一知半解,一人之见确不足以服众,但妾身已请靳先生与袁先生仔细勘验过——若不然,也绝不敢在皇上面前妄言。”
乾隆看向靳霖与袁枚。
靳霖躬身垂首道:“启禀皇上,和太太手中所持之物,草民确已再三查看对照过,其上两种笔迹固然有相似之处,但的确并非出自一人之手,而是有人刻意仿造。”
袁枚亦上前,语气恭谨却笃定:“正如皇上方才所言,书法之道千变万化,笔迹虽可作假,但各人的笔风笔力却是各异,故而即便是再高境界的伪造,多少都会留有纰漏——这封密信与案宗批注上的字迹,细看之下则可辨差之甚远。”
四下已有人忍不住交换眼神,亦有低低的讨论声响起。
这些话倘若换作他人来讲,或许还可当成是信口开河,抑或是由冯霁雯刻意搬来的说客,可靳霖与袁枚的身份,放眼京城文坛,可称得上泰斗级的人物了,由他们口中说出来的有关书法之上的见解,其信服力是显而易见的。
即便是乾隆,也没有直接反驳否定的余地。
“二位先生可看仔细了?”他眼中神情晦暗不明。
靳霖撩袍跪了下来。
“事关重大,草民敢以项上人头作保,其上笔迹绝非出自一人之手。”
袁枚也已随同屈膝跪下,道:“草民亦可作保,还请皇上明鉴。”
冯霁雯见状意外之余,眼眶微微有些发酸发涩。
她起先请两位先生过来,不过是为她面见皇上铺路,为她手中的证据增添些说服力罢了,却不料他们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尤其是靳先生,同祖父并无交情可言,只不过是在英廉府暂时任了舒志的教习先生罢了,素日里待人性情又是古板冷漠,此番却也能如此挺身而出……
冯霁雯动容之余,只觉得内心充满了感激与勇气,双手高举,将头叩得极低,再次提高了声音道:“英廉大人一案必有冤情,还请皇上明察!”
乾隆眼中一派深不可测。
一旁随驾的于敏中见状,忙上前道:“启禀皇上,即便这封密信笔迹有假,却也不足以说明什么。既是密信,为防泄露身份,让他人代笔,亦是常见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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