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玄关传来一个声音。“你们两个表兄妹,怎么老是一关起门就吵架?”穿着对比古铜肤色白西装的中年男子,昂首阔步,带着王者威风凛凛的气势弯出拱券过道。
“舅,你自己好好跟你女儿谈谈,她简直存心找碴,不可理喻。”海英丢下话,气呼呼地离开客厅。
男人浅皱双眉,摇头笑了笑,脚下踩中一条皮带硬邦邦的金属头。“海英这小子——”又摇了摇头,说:“他比你更会找碴,你说是吗?”目光转向何蕊恩,他踢开皮带旁烂成一团的男性背心汗衫,继续走。
不管多久没见面,何蕊恩始终觉得父亲——何乐犹若一头过分自信的狮子,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据母亲说,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到三十八岁到四十八岁……不减一分锐亮,父亲看人时,总像在说“被我掌握了,别逃”,有种将人定在原地的力量。
都说她遗传了父亲这股力量,所以征服广大群众,教人为她痴痴迷迷,像向日葵面着太阳朝拜,只有那个“不像样”敢转身背对她!
何蕊恩霍地站起。“我不要住在这里!”她娇怒地直瞋正靠近的父亲。“你为什么叫海英监视我?我不是犯人,是大明星Regen!”
何乐停下移动中的伟岸英挺身形,偏首挑眉,笑看宝贝女儿发脾气的模样。“当然。Regen这个名字是爸爸帮你取的,当然是大明星——”
他伸展双臂,绕过桌子,一把拥抱住全身罩含暴雨气息的女儿。“我的大明星。”他吻吻女儿的额头,宠溺地低语。“我很想你,你知道吗——”
“你让你的大明星出了大糗!”何蕊恩鼻子一吸,哭了出来。“那个家伙不接受我募得的善款……昨天那场无聊的派对都是你害的……”父亲胸膛的热度莫名让她感到一种羞愤与委屈,从来没有人像居之样那样对待她。
她不是第一次接触居之样这个人了。好些、好些年前,同样是在帆船祭时节,母亲杜笙笙的堂兄杜罄——那个放弃继承家族医院,全心全身投入慈善的舅舅——带着六个男孩回故乡参加帆船竞赛,想透过赛事活动赢高额奖金,或向裸得高额奖金的参赛者募款,扩充慈善事业。
母亲说杜罄舅舅从不会放弃任何可以弄到钱的机会,简直是“敲诈”。父亲竟百般顺他的意,开了Segeln顶楼的高级套房给他和那六个小鬼住,这样任他予取予求是不对的,尤其对那六个孩子做了不良示范,以后他们一面在贫病战乱地扮上帝扮英雄,一面住高级饭店锦衣玉食抱女人,肯定变成心灵有病的伪善者。
父亲说,人本都是演员,人人讨厌的恶官僚、马屁精在家也是好爸爸好丈夫,每个月还匿名捐钱给慈善机构呢!伪善也是善,何必管他们离开贫病战乱地后,享了什么乐,至少在那些落难人们眼里他们是天使。
闪闪发亮的天使!一次来了六个!他们是否一身白?有一对轻盈翅膀?她的心评评跳,想着自己在书里、在电影里看到的天使模样。
几天后,何蕊恩独自在她父亲何乐的旅店Segeln所属沙滩,散步唱歌,唱着〈Nightingale〉。她的歌声很美,美到阳光不再是阳光,好像是甜蜜的月华,而就在防风林里真有只夜莺在鸣啼。
少年循声走进树林,看见了她。她也看见了他。他没有一身白、没有一对轻盈翅膀,头上戴的白色贝雷帽倒有天使光圈氛围,绣着一根也许是落自背上翅膀的青色羽毛。
她有些吃惊,美眸瞅着走进树林的他,嘴里仍吟唱着〈Nightingale〉。
“Ibuiltmyhousebesidethewood——SoIcouldhearyousinging——”他的嗓音跟着响起。
她吓了一跳,心就像停在枝头的夜莺,飞了起来,歌声跟着消逝。
“你唱歌真好听,人也长得很漂亮,以后可以当大明星。”他拉起她的手,把一张拍立得照片放到她掌心,笑着退开,转身,走出树林。
那天,她一直看着那抹被朝阳染金的背影变成一个小点,才低头看手上的照片。
何蕊恩不明白,居之样为什么会忘了她?她已经是大明星了呀……当她得知多年后杜罄舅舅再次回乡募款,她毫不考虑就答应父亲出席所有相关活动,她根本没多想杜罄舅舅也许没带那些小跟班,那些小跟班也许在这么多年的慈善任务里死在某个战乱国家……
“那个笨蛋!他其实很幸运!”何蕊恩在父亲何乐怀里越哭越大声,娇嚷不休。“大明星Regen帮他募款是他这辈子可遇不可求的天大的荣幸,他怎么可以拒绝!”
何乐拍抚着女儿的背,叹了一口气。他的宝贝受伤了,连他医师妻子也无法医好的伤……
昨天的伤,抽痛了起来。居之样揉揉鼻梁,压压眼窝,有些烦恼日后变成宿疾,会不会一遇上暴雨天就发疼?雾天、雪天、冰冻天呢?该死的,眼前这个雨天比较麻烦!
居之样奔上雨幕中的斜坡路。这雨疯狂地大,他鞋底每一个踏击都像踩破狗猫肚子,喷溅夹带红色落瓣的偌大水花。在这种全世界随时要被冲成烂泥的凶恶雨天,Kaiserin饭店依旧像个雍容端庄皇后,矜贵冷静地矗立于海崖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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