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女子是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也是他从小就爱慕着的表妹。在苏照的记忆之中,她永远都是那么的体面尊贵干干净净,小的时候会跟在他的后面和他打闹,长大之后虽然安静了许多,但是在他们兄妹面前,仍然会展现出不在他人面前的娇俏可爱。
只是不论是何时,他都没有见过,她这副呆滞衰败毫无生机的面容。
苏照哽咽道,“沉玉,你放心,我就算拼尽全力也会救你出去的!”
叶沉玉闭目,一滴泪从她眼眶中滑落。
“苏公子,这时间快到了......”牢头匆匆忙忙的走过来提醒道。
“知道了。我再说几句话,马上就走。”
“是是是。”
苏照的手穿过栏杆,他将一直攥在手心的纸条扔在叶沉玉身旁,“这是姑父托我给你的。”
他说完之后,擦了擦眼泪站起身往外走去。
他不敢回头,他只怕这一回头,就再也没有勇气往前走。
叶沉玉的手指动了动,她捡起草堆之中的纸条,颤抖着双手展开了那张纸。
上面没有多余的话,只是匆匆忙忙的写了四个字。
好好活着。
叶沉玉双手抱着腿,将自己的脑袋枕在手臂之上,大声哭泣。
有一个人站在牢房的暗处,一直看着叶沉玉缩在角落之中嚎啕大哭。牢头颇为恭敬的问道,“您可要去看看那个死囚?”
“那是我的夫人。”
那冷淡的目光看的牢头心惊胆颤,他连忙道,“是是是,您今日可要过去看看?”
牢头也实在是摸不清这个人的脾性,明明是他亲手将自己的妻子送入了大牢,但是却每天风雨无阻的来看她。这也就算了,但是每次来看她都只是躲在暗处默默地看一会儿,然后就若无其事的走开。
果然,荀茗像往常一样摆了摆手,“不必了。”
牢头心里嘀咕道,真是个怪人。
自从叶沉玉被打入大牢以后,荀茗每天都会偷偷的来看她,他以为自己看见仇人之女在大牢之中狼狈的模样会感到快意,但是当他看见叶沉玉穿着大红色的喜服蜷缩在墙角的时候,胸腔之内只感到心痛。
对,心痛。自从十六年前他的亲人一一死去之后,这么多年来,荀茗再也没有感到过半分心痛。然而他面对叶沉玉的时候,那一颗心脏却不可遏制的疼痛起来。
荀茗自己都感到可笑,他居然会为了一个仇人之女心痛的不可压制。
他不敢站在叶沉玉的面前,只敢偷偷摸摸的站在原处静悄悄的看着她。就犹如他对她的心思,只敢在无人之时才敢偷偷摸摸的拿出来瞧上一瞧。
自从知道了满门抄斩的圣旨,叶沉玉便一直在牢中等着断头饭送来的那一天。可谁知,她没等到断头饭,却先见到了荀茗。
他穿着一身蓝色的衣袍,仿若一个无事人一样,静静的站在门外看着她。
叶沉玉曾经无数次在梦中见到荀茗,她每一次都疯了似的扑上去打骂荀茗。但是真正的见到了荀茗之后,她却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就仿佛她没有见到这个人一样,安静的可怕。
叶沉玉听见锁链落地的声音,一声声清脆的脚步慢慢的向她走来。
“沉玉。”
她低着头,没有理会。
他又叫了一声,“沉玉。”
他蹲下身子,强硬的抬起她的脑袋,让她直视于他。叶沉玉从荀茗的眼瞳之中看见了自己的狼狈之态,她已经数日未曾洗漱,满脸的脏乱泪痕,如同街边乞妇。
她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他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她们两人都被俘,皆是一身狼狈。从相识开始,她便是高高在上,而他只不过是一个平民书生。可如今,他高高在上春风得意,而她却已经沦为阶下之囚。
不过两年之间,却早已物是人非,想起从前只感到恍若隔世。
她冷笑一声,“牢房污秽,大人怎么到这污秽之地来了?”
荀茗皱了皱眉,似是不太高兴,“我来接你回家。”
“回家?”她用力的挥开荀茗的手,“哪里是我的家?我爹入了牢狱,不日即将问斩。我问你,哪里是我的家?”
“你爹害了我爹,身为人子,我必须要替我爹洗清冤屈报仇雪恨!我没有做错!”
“报仇雪恨?对,你是没做错,你我之中,谁又曾做错过呢?”
她从牢房肮脏的杂草堆中站起身来,突然转了话题,“你知道我这么多天是怎么熬过来的吗?牢房潮湿阴暗,经常有鼠类出没。刚开始的时候,我会感到恐惧害怕,我会缩在角落里哭泣。哭久了,我才想起来,今时今日不会再有人对我柔声安慰了。爹爹不在我身边,奶娘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他们都不在我身边,我再也不是那个众星捧月的安定县主了。我狼狈哭泣,只会让人感觉我可怜可悲。日子一天天过去,慢慢的,我能安然看它们在我身边流窜,惧意是能被时间消磨的,但恨意不能。”
“你做不到,我......”她攥紧了袖子中的簪子,突然向他扑了过去,簪子没入了他的胸膛。他的血澎涌而出溅到了她的脸上,她突然落了泪,默默地错开了脸,她趴在他的耳旁,声音渐渐颤抖,“我......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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