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气、轻咬唇,胸口隐隐作痛,手掌抓着喉咙口,她喘不过气,梦里的情境重回脑海,让她心生恐惧。
不会的……不会的,那不是预感,不是真实,那只是一个过度清晰的恶梦……
她害怕着,却没有哭泣。
她早就忘记怎么用泪水宣泄情绪,所以在命悬一线的时候,她没哭,在被逼得无路可逃的时候,她没哭,她习惯憋住气,习惯告诉自己,“挺一挺就会过去。”
所以现在,她真的很害怕、很无助、很茫然,可是……她没有哭。
下床,穿上鞋子,她穿着单衣往窗边走去。
倏地,窗户被推开,一颗飘在半空中的脑袋对她嘻嘻笑开。
冉莘满脸无奈。“吓我,很好玩吗?”
这是阿凯,她们家的守护神,通常一个鬼要修链到能够移物、现形,得花上百年功夫,冉莘不知道阿凯是从哪里来的,打出现那天起,他就啥事都能做。
她猜,或许他已经在这里待上数百年,而这户门庭本是积善之家,福地福缘、气场佳,助他修链。
他翻个筋斗,头上脚下、懒懒地趴在窗框上。“睡不着?作恶梦了?”
冉莘不回答,背靠着窗,眺望天边皎月,心气依旧不顺,闷得人难以喘息,可她脸上仍然一片平静,好似无事一般。
阿凯瞪她一眼,没见过这么倔强的,再喜欢伪装也要有个底线吧,可偏偏这样倔强的她让人心疼,抿唇翻了个白眼,他真不喜欢这个差事,不过……能不说吗?
苦笑,他道:“她在林子里等你,去吧。”
她?哪个她?雨珊?师父?
阿凯的话像把锥子,猛地刺上她的心脏,痛得她咬牙切齿,猛然抬起头,对上他悲怜的目光。
所以……是真的?不仅仅是个恶梦?
吸气、吐气、吸气、吐气,湿气模糊了双眼。
倔强地仰下巴,不允许泪水流下,可她再会装,这会儿也装不出沉稳镇定,匆匆拿件披风系上,快步往外奔去。
阿凯见她这副模样,不放心,想要跟上。
冉莘转身。“留在家里,帮我护好木槿和点点。”
阿凯没吱声,只是撇撇嘴。一天到晚想护着别人,就没想过护护自己,她当自己是观音菩萨吗?
出了家门,她小跑步起来,鲜活场景一幕幕跃上心头。
一碗难喝到会死人的稀粥,砰地一声重重摆在桌面上。
“这是最后一碗,还是不想吃……打开门,顺着小径走到底,跳下去,一了百了。”
顺着细白纤柔的手掌往上看,那是双少女的手,却长满大大小小的疙瘩。
她的头发乌黑亮丽,但眼皮被几个小肉瘤压得往下垂,几乎盖住大半个眼睛,不只眼皮,脸颊、脖颈、四肢都长满疙瘩,像癞虾蟆似的。
她很丑,丑到令人心生厌恶,可恰恰是这样的一个人,救了她……
定眼相望,两人对峙,谁也不肯退让。
慢慢地,她的眼底浮上坚毅。
慢慢地,笑容落在她满是肉瘤疙瘩的脸庞。
她端起稀饭,当着她的面仰头喝下,顾不得它多热、多难喝,固执地让它们顺着喉管滑入胃袋。
她笑了,肉瘤一颤一颤地,说:“明天,我带你回家。”
回家?她哪来的家?
用力瞠开半垂的眼皮,她说:“不是你以为的那个家,是我要给你的家。”
她说到做到,给了冉莘一个家,一个温暖、温馨,充满人情味的家。
她成为冉莘的师父,手把手教会她为尸体化妆、缝合、制造假肢,学成下山前,她为冉莘开启天眼,让她能看见鬼神。
约定好的,待她尘缘了却就能回家,冉莘始终相信,师父在,她就有“家”。
可是……师父不在了,怎么办?
她依旧压抑,绷着全副神经飞快往林子的方向奔去,她跑得飞快,连鞋子落下都没有发现。
脚步声惊扰夜鹰,展翅扑地朝她扑来,大大的翅膀扇出一阵风,带起她如云发丝,锐利芒刺扎上脚趾,脚不觉得痛,因为心更痛。
猛地停下脚步,看见了……不是她认识的模样,但冉莘知道那就是师父。
她坐在树干上,穿着最喜欢的白长衫,没有刺绣纹路,是简单极至的衣裳,长长的腰带和两条腿在树上轻晃,师父像记忆中那样自在逍遥、豁达而开朗。
柔和光晕笼罩她全身,脸上、身上的肉瘤全都消失,下垂的眼皮回到正常位置,清亮的目光望着冉莘,嘴角还是带着一抹调皮的笑意。
原来她的师父那样美丽,原来不是随口说说,她真是下凡历劫的仙女,如今劫数已尽,她将飞天返回。
看着她,哀伤瞬间消弭。
师父有种特殊本事,明明丑到淋漓尽致,却不会让人感到害怕,光是待在她身边,就会自然而然地心平气定,她的开朗能够驱逐阴霾,她的豁达会让人觉得,世间苦难……不过如此。
“师父。”冉莘轻唤,她不哭的,却还是隐不住喉间哽咽。
“你在哭?”
“没有。”她坚决否认。
扬眉,师父笑道:“这才对,早跟你说过,有本事的让别人哭,没本事的才让自己哭,教了你那么多年,这点本事至少得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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